马不停蹄沿着地图行进，已有一月有余，圣城北部边境地区因为距离温暖的海域较远，天气也变得越发寒冷。
白牧打量着途中驿站的结构：连同马厩，整个基座半埋在地下，建筑的轮廓好像一座低矮平房；
旅客需要沿向下的木楼梯深入一段，才会发现驿站大堂其实相当宽敞，透气的窗口分布在墙壁顶端。
盘绕建筑物四周和底部的蒸汽管道，使屋里的温度不亚于春天；驿站后面建有两间蒸汽浴室，锅炉正在熊熊燃烧，供暖的同时向客人提供洗浴服务。
阿裘卡离开沉闷的车厢，抱着小白正坐在角落里，眼睛盯着四周的客人乱看。
假男爵罗特的视线照例落到漂亮的女招待身上，一会儿功夫就得到热切、羞涩的回应。
白牧忙着向当地的先导打探前方的路径，从情报贩子手中购得的地图越到后面，就越简略，有几处标注也有现实地貌严重不符，比如此处本应有村落才对，但放眼望去也只发现这么一座孤零零的驿站。
十分钟后，厚实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剃光头顶的脑袋、先于瘦弱的身躯挤进来。眨眼睛，七八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就把门口堵住，没裹帽子的全都露出光溜溜的头顶来。
罗特把眼睛从女招待的低胸上衣，移到进来的几个人身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白牧出于本能的谨慎，对新来的稍微扫视两眼，就装作购买几样新鲜的蔬果，逐渐靠近那伙人的身边。
这时衣衫褴褛的几人正和驿站长交涉，其他客人不时转过脸来看热闹。
只见其中一人手持一块黏土板，用木炭笔在上面快速书写着什么。驿站长一脸不耐烦，目光转来转去招呼着别的客人，抽空才看一眼泥板，嘴里嘟哝着。
“这不成！以你的价钱，我还不如拿去喂牲口......现在世道变了，你们这些人不再享受优待......我说你有完没完！我不正忙着？”
“怎么回事？”罗特在白牧身边坐下，后者没吭声，眼睛却始终在这些乞丐般的人身上游移。再过一小会，罗特吃惊地发现，白牧竟然径直朝驿站长走去。
“他们想要的只是一点苦麦饼，”白牧平静地说，“外面天气够糟了，至少在有人死于严寒之前，减少一些饿死的人吧。”
白牧柔和的声调似乎具有不可质疑的力量，驿站长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不由得一阵脸红，嗫嚅着说：“可能......嗯，我想是吧？你说的有道理......”
罗特听到背后旅客的窃窃私语声。“这是什么妖术？！”
妖术吗？罗特不由暗自微笑，无须任何黑魔法力量，这是七子赋予枢机院主教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衣衫褴褛的人刚要在泥板上写字，白牧只是用连贯的手势令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两人用手势交谈了几句，彼此点点头，白牧便返回自己的座位。
“罕见的一天，”罗特不客气地奚落他，“我听说某种南部来的热病能令人失却常性，原来不只是夏天才有发病的可能。”
白牧不置可否，面前这人过去可是沙场上冷血的雇佣兵，对待这类慈悲心泛滥的多余举措，自然瞧不上眼，在他们一贯的认知里，“多一事”往往会因此而丢掉性命。
“这些幸运的家伙是谁？”
“一些‘苦修士’。假如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七子的狂信徒。”
“还没绝种吗？我还以为十年前这些人就该还俗了。”罗特重新打量几个陌生人，他们把几大包沉甸甸的东西背在身上，其中一个包裹被拆开一半，几个苦修士掏出黑乎乎的苦麦饼，咬得咯吱作响。
“那不是喂牲口的饲料吗？”
白牧咬一口冻梨，冷淡地说：“人也是一种动物。”
拿着泥板的那人取出缝补过的口袋，哗啦一阵乱响，从里面倒出些生有绿锈的铜币。
驿站长草草看一眼，直接用扁木条拢过一堆。那人仍旧一言不发，把剩余几十枚铜钱装回袋子里。
苦修士们陆续离开驿站，他们经过时罗特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
“鬼草？”假男爵若有所思地说。
传闻鬼草盛开在昔日魔女殉情之地，那草长得比安坐马上的人还高，茎秆白得像白璃，这种草会杀死其余的草，然后在暗处藉由被诅咒的灵魂发光。魔女的追随者认为，有朝一日鬼草会占据全世界，到那时，一切的生命便将结束。
白牧没有回答他，而是掀开门帘走出驿站。
短暂的休整过后，阿裘卡将充足的食物和水搬上马车，并在小白的强烈要求下（赖在栗子糕摊位前喵喵叫个不停），只好额外动用旅行资金，为其购买了足足三大盒的甜点。
白牧不愿将过多精力用在打理旅行开支用度等琐事上，于是早早就将自个的钱袋交给阿裘卡管理。
这名奴隶女孩不仅手脚麻利，而且脑筋相当灵活，寻常商人的精明在她面前只有被戏耍的份，不会说话倒成了她的长处，磕磕绊绊用小纸条交流时，早已将对方的耐心消磨殆尽，恨不得全程代替她谈话，殊不知正落入女孩的陷阱中。
罗特喝完瓶里的麦酒，再与之前的女招待躲进驿站后面的柴火垛里温存了好一阵，才不慌不忙地登上马车的驭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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