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右手在躺椅上微微用力，躺椅像赛车漂移般原地翻转180度。这使得他和薛清从原本的背对变成了面对面。
月色下，是一张枯若老树皮的脸，还有一个面具。一个从眉心出发，顺延往下，只挡住鼻子的青铜面具。
好奇地伸了伸手，似乎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劳烦薛清出手帮忙。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敢接。
“这事可不简单。”
星火学院号称庆国最高学府，人才的摇篮，这里出过数不尽的将军和大学士。但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学院创办的初衷，是为了选拔和培养能够进入黄金岛的人才。因此，在拥有三道考核的学院大比上，审核非常严苛。
薛清道：“对别人不简单，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应该说对于曾经的太子师赢棣不难。”老人轻轻叹一口气。
薛清道：“都一样，等庆武升任太子，你就还是那个太子师赢棣，甚至还可能是帝师。”说着，把手中的纸张又朝前递了递。
老人想了想，最终还是接过，看一眼，又递回去。
薛清接过，把纸张揉成一团，抛到空中。与此同时，指尖轻轻一划。一条小火龙从他指尖蹦出，往上窜，瞬间把纸张烧得渣都不剩。随后，小火龙又飞回薛清指尖，消失不见。
“对了，庆武最近好像在试图招揽他。我不想他跟庆武沾上关系，你帮我去跟庆武说一声。”
老人点一下头，“相比起作弊的事，这反倒是一件小事了。庆武心高气傲的，你看中的这个叫齐云的人，他未必看得上。兴许他只是试着招揽看看，试探试探你或者庆安公主的反应。”
薛清耸耸肩，“我还想知道最近庆武有什么计划。”
老人笑一下，脸上褶子都挤在一起，“这才是你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吧？帮一个学生蒙混过关是一回事，让我出卖自己弟子的事情，可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清道：“你会跟我说的，因为你知道，这么多皇子，我最支持的就是你那位弟子了，我没有和他作对的理由。”
老人沉默一下，道：“他的计划跟你一样，也是扶植人参加学院大比，进入黄金岛。不过跟你有所不同的是，他只是跟我打个招呼，没让我做什么。看得出他有信心自己挑选的那几个人能通过学院大比。”
薛清笑一下，“放着你这么个老师不用，那也太浪费了。”
老人无奈道：“都跟你似的，不要脸。”
薛清没说话，很没有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意图染指黄金岛的事，看来你这位弟子这次是真的不想再退，真的想染指皇位。要是被我们那位伟大的皇帝陛下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老人淡淡道：“其实我是想让他再忍一两位太子的时间，但是他自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忍下去可能皇位旁落。我说多了，他反而觉得我是在害他。”
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对他们的说法很惊讶。因为他们竟然把太子在位的时间当做某计量单位。
薛清点点头，“可以理解，像当初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三皇子以及其余几位皇子，都是三年的时间就结束太子位置。再按照我们那位皇帝陛下现在的年龄，确实能够再支撑几位太子的在位时间。
可自从庆泉开始，这规律就完全变了，他竟然在这位置上待了几十年。要不是齐云杀了他，他还真可能一直待到顺利继位的那一天。”
老人眉头微皱，似乎很反感他把这些话公然说出来。
薛清接着道：“可如果呢？如果我们那位皇帝陛下不死，大皇子庆武怎么办？像几十年前一样，奸污妃嫔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这一次，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应该不会再忍了吧？你这位太子师若再想替自己的弟子受过，也没有鼻子再经历一次劓刑......”
“住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生冷打断。
“咔嚓”一声，酒壶被扔出，砸碎。酒壶碎片散落一地，酒水溅湿了裤管和不远处的那颗枇杷树。
数十年前，当今庆帝刚继位的时候，立长子庆武为太子。可没过两年，太子庆武无故被废。朝野震动，无数大臣要求皇帝陛下公布庆武的罪行。可皇帝陛下一言不发，只是执意改立太子。也是那时候，三皇子庆厉登场......
可只有包括薛清和老人在内的极少数人才知道，当时的大皇子庆武酒醉，误入后宫，奸污了一名妃嫔。第二天，那位妃嫔无故惨死。周围无数下人和护卫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庆武因为有太子师赢棣护着，险而又险地保住一条性命。
人虽然保住了，但太子的位置被剥夺，而且老师赢棣也被处以劓刑......
薛清低着头，默默地喝着酒，不看老人，也不说话。
老人心痛地看着地上的酒，捡起地上一块较大的酒壶碎片，颤颤巍巍地把酒壶碎片上的酒倒进嘴里。
他接连找了几块酒壶碎片，这才停下来，问道：“庆武的事，你怎么想？”
薛清一言不发。
老人看着他，道：“跟我实话实说，你让我帮的事，我可以考虑一二。”
薛清横眉一挑，“才只是一二？”
老人不耐烦地催促道：“说！”
薛清挠挠头，“我跟你意见一样，现在不是争夺太子位置的时候。”
老人面无表情道：“理由。”
薛清沉吟一下，道：“我毕竟是武夫，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我们那位伟大的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
老人皱着眉头道：“他还有多久？”
一句非常大逆不道的话，就这么十分顺口地从他嘴巴里说了出来。
薛清耸耸肩，“大概跟庆泉在位的时间差不多吧。”
老人皱一下眉头，“这么久？你要想清楚了在说话，这可不是儿戏！”
庆国所有皇帝，都是突然老死或者病死。可能他们前一天还在弯弓射大雕，今天就动弹不得，一命呜呼了。在这天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皇帝能活多久。但只要他们在，他们就一直是皇帝。
庆国只有老死的皇帝，没有主动退位的皇帝。
而根据某些人推测，皇帝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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