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年富、萧彝为人如何，沈忆宸清楚，商辂同样清楚。如果连这三人都能被鞑虏给收买，那大明就不存在什么忠臣义士。
“那商中堂认为到底是何人？”
王文继续刨根问底，这种重大战略失误总得找个人来担任，不然后续这仗还怎么打下去，草草收场吗？
“诸位同僚在这里议事，不正是为了找寻问题所在，王中堂何必在这里咄咄逼人。”
王文的问责行为，让商辂感到有些不满，这岂是解决问题点态度？
“数万将士征伐塞外进退两难，本阁部为家国担忧究其根本，也能算是咄咄逼人？”
商辂的话语，也是点燃了王文的情绪，自己数朝元老被一个年轻后辈给蹬鼻子上脸，你以为自己是沈忆宸？
见到两人有当场开喷的迹象，沈忆宸赶忙摆了摆手道：“两位中堂莫急，本阁部已有应对之法，别忘了鞑虏内部同样有我们的探子，他们兵马调动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这一次本阁部的调令将不走兵部驿站路线，直接下发到于部堂手中，定能对鞑虏诸部驻帐来一个犁庭扫穴，说不定还能挖出酋首也先的汗帐驻地！”
沈忆宸这副信心满满的姿态摆出来，把商辂跟王文两人的争执给压制了下来，不过这个时候王文还是出言警告道：“元辅，南方夏收时节将很快到来，田产税新政推行乡绅地主将大幅度提高税额。”
“大宗伯那边已经收到了不少官员书信，内容基本上是怨声载道，如果征伐一事毫无进展的话，恐怕会在朝野内外引发新一轮抗议危机。”
“本阁部虽不认同沈元辅行事，但朝野间没有谁主政能比沈元辅做得更好，还请慎重行事。”
沈忆宸当初同意王文入阁，一方面是他确实没有那个能力，援引资历威望深厚的老臣入阁，另外一方面就是想要在内阁之中，搭建一道跟传统文官集团沟通的桥梁。
儒家千年科举制下来，你不可能在短短数年时间里面，就把老派官员给横扫一空，他们势必会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面左右朝堂格局。
政治永远是一门妥协的艺术，朝堂上也得讲究平衡防止一大独大，哪怕这个独大的是沈党，最终没有制衡也必然会变质重蹈覆辙，这就跟明末东林党的演变过程差不多。
很明显王文的这句提醒，就意味着沈忆宸搭建桥梁的想法成功，双方至少有了沟通了途径，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直接煽动官员士林上疏弹劾。
“谢过王中堂提醒，本阁部会注意的。”
沈忆宸拱手致谢一声，王文轻点额头没有多言，内部议事到了这一步，也就等同于到了结束的时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察哈尔万户营地，天圣汗也先的汗帐就驻扎在这里，此刻他的面前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蒙古贵族，还有一对年轻的母子。
草原上已经有了春日的暖阳，汗帐内的气氛却犹如冰冻三尺，天圣汗也先面色铁青的望着眼前几人，用着一股愤怒跟怨恨夹杂的语气问道：“你们几个为何要背叛本汗，为何要背叛长生天！”
没错，不仅仅是沈忆宸意识到内部存在奸细，天圣汗也先早在几个月前，从忠国公石亨率领西征军果断撤退的举动中，就已经推测出自己内部有着明国细作，并且开始了排查动作。
经历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分析，终于找出了传递情报给明国夜不收的奸细，只是让也先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是自己的亲族跟妹妹外甥！
亲人背叛带来的痛苦，远比外人要更加强烈，换作其他人被查出奸细身份，也先估计直接把对方给大卸八块，懒得再审问多费口舌。
可是眼前这几人的身份，也先必须要找寻一个缘由，他们为什么要背叛自己通敌卖国！
“大汗饶命，我们是被明国探子给蒙蔽诓骗了，压根就不知道调动兵马是为了合围西征军，真的没有想过要背叛大汗跟长生天啊！”
跪伏的其中一名蒙古贵族，声泪俱下的爬到也先脚边，期望大汗能饶恕自己这一次。只不过这种祈求对于也先而言，只会让他更加的恶心跟反感，没有丝毫犹豫便拔出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一股鲜血飙溅出去，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在汗帐之中，让气氛在冰冷中多了一丝恐怖。
“巴特尔，你是本汗的堂兄弟，更是蒙古的勇士。”
“来告诉本汗，为何要成为一名叛徒！”
也先这时候把目光对准眼前一名蒙古壮汉，他们两人之间还有着血缘关系，同时对方曾经在战场上悍不畏死，根本不可能被明国的利益给收买。
可能是意识到求饶没有丝毫作用，今日摆脱不了必死的结局，这名叫做巴特尔的蒙古将领挺直了腰身，用着决然的语气回道：“大汗，我是你的堂兄弟，更是阿苏特部中的一员。”
“你不应该杀了自己手足伯颜帖木儿，更不应该割裂老太师分封的阿苏特部！”
就如同沈忆宸推行改革变法，触动了传统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一样，天圣汗也先推行万户改革，某种意义上也是侵犯了传统蒙古贵族的权益。
他们原本有着类似于“异姓王”的独立性，只需要偶尔听从大汗的征召即可，平常并不接受汗帐的直接管辖。可是也先的万户改革，废除了这些部落首领的权威，很多部落被打散合并为新的万户，并且由也先跟其子直接管辖。
土皇帝跟臣属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爆发的导火索便是当初蒙古内乱期间，也先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兄弟伯颜帖儿木。
当时的伯颜帖木儿，为了保证自己阿苏特部不被吞并，只能选择勾结阿剌知院以及科尔沁蒙古首领一同反叛。虽然最终身死人亡，但是也先不可能屠灭整个阿苏特部，只能把部族给割裂打散，融合进入了东翼三万户中。
可问题是伯颜帖木儿为人豪爽，在蒙古汗国中有个极佳的人缘，哪怕明英宗朱祁镇都跟他交情匪浅。另外阿苏特部是瓦剌前任首领太师脱欢，分封给自己几个儿子的部族，也先“杀弟夺土”的行为放在汉人典籍中，毫无疑问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举。
巴特尔不是想要投靠明国，他只是想要推翻也先的统治，恢复到当初蒙古部落制的阶段。现如今被也先给查询出来，以天圣汗杀伐果断的性格，定然是没有活路。
与其遭受羞辱的死去，还不如最后硬气一把，为首领伯颜帖儿木打抱一回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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