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秋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又到了真实的夜晚，但越是真实越是虚无。”他喝了一口酒，“对于当下的自己，要么继续沉沦，要么站起来起义，可我却始终在犹豫，怕承担不起抉择的后果。”
月疏桐笑了笑。
“白天就不真实了？”
“白天的自己已经卖给了老板。”离山秋顿了一下，“或许我的白昼早已死亡。只有到了晚上，自己才是活着的，但此时也最为孤独。很多时候，我们熬的不是夜，而是短暂的自由。”
月疏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白天都把自己卖到了哪里？”
“夜郎整形美容医院。”
眼前的离山秋仍是戏曲妆，但和往日化的大不相同——左脸花脸右脸青衣，既妖艳如飞天的月娥，又狰狞如堕落的刑天。
而月疏桐像游历炼狱的但丁。
“为什么喜欢化戏曲妆？”
“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离山秋想了想，“就像读波德莱尔的诗，自然而然地就喜欢上了恶之花。”
月疏桐顿了顿。
“接着刚才的讲。”
当晚，一通精心细致打扮后，离山秋背着玄月下了楼。在热闹而孤独的古城街巷里，古朴的灯光将他相迎。
而他却投怀于无边的黑夜。
绕过农家烤田娃烧烤店，他左转进入了长安路。此路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要道，西起夜郎古城，东接新城区。他住在古城的最东端，紧挨着长安路的起点，退一步可登楼赏月，进一步可约友K歌，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当初因为这个才选了这里。
一晃他竟在这里住了两年。一来二去房东都成了朋友，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会叫上他，当然房租自然也跟着优惠起来，有时拖上几个月也是平平常常的事。
但他却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异乡客。
他喜欢一个人在夜里漫无目的地走。有时他甚至想，假如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但自己还在人间。
他沿着长安路一边走，一边思谋着今晚的事。来来去去的车辆，从他的身旁飞驰而过，他感到无比的孤独。
但越是孤独，他越喜欢独处。
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堕落街。今晚这里异常热闹，就像村里的“赶年场”。来玩的大多是年轻人，当然有不少是资深的光棍。他们平时是懒得出门的，但今天算是一年一度的“放风”，在光明正大赏看美女之余，走狗屎运脱单也是有可能的。
迎面走来了一群酒鬼。
“醉？我醉你妈！就你几个龟孙，能把老子喝醉？去！不自家泡尿照照。”酷似光头强的男子，扶着电杆哇哇地吐起来。他用衣袖揩了揩嘴，然后问扶他的眼镜男：“小三你最老实，你说哥醉没醉？告诉勒几个狗日的。”
“伟哥，我……”眼镜男顾左右而言他，“我头有点晕。”声音像条被阉的哈士奇。
道路的两头开始聚起了人。此路的路面很窄，并且步道和车道之间隔着护栏，因此要想到前面去，如果不翻护栏，就只能等这些酒鬼让路，但显然他们还未开化。不愿翻护栏的，只好一边看他们鬼扯，一边寻找穿过去的机会。
“伟哥背你。”
“不行不行。”
眼看光头男就要狗啃泥，鼻环男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伟哥下一站要不……”他淫邪一笑，“前些天我摸了一去处，乖乖不光可以洗脚，还可以双人打扑克。”
“日妈现在到处扫黑，你想吃国家饭啊？”
“土狗！”
“哈狗！”
“死狗！”
“烂狗！”
其他酒鬼附和着骂道。
眼看两头的人越聚越多。“走！水鱼。”光头男踉踉跄跄地说，“日妈是英雄的，就跟着老子走。”
可兄弟伙几个却原地不动。
接着，手上纹着“FUCK”的女子，走上前冲着光头男吐了口烟。“勒是几？”她用手比了个“2”问。
“我挤你大奶！”光头男骂罢一扭头，正好看见了穿行的离山秋，顿时被吓得后退了两步。“我——我你妈。”他擦了下眼睛，“换个皮肤就是王者啊？你个土鳖孙！”
离山秋没搭理。
在与对方擦肩而过时，光头男又“呸”了一声，随即飞来了一口老痰，正好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掏出纸巾慢慢揩了揩，突然猛地一记转身边拳，光头男一头扎在垃圾桶上，随即又被弹了回来，然后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哎哟！老子的牙，老子的屁股。”
“没事吧伟哥？”
自从“扫黑除恶”开展以来，街头的打架斗殴变得稀奇起来。被久久堵在两头的人们，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录视频。
“你——你个土鳖孙！”光头男对着他的一帮子狐朋狗友骂道，“日妈干他啊！几个狗日的。”
于是，几人摩拳擦掌。
离山秋见势不妙，于是赶紧后退了两步。只见他往琴尾猛地一按，随即一把唐横刀弹了出来。此刀是他高中时防身用的。当时受香港电影影响。因此，在当时走夜路，没这玩意儿还真就没安全感。
光头男一伙始料未及。
离山秋趁对方犹豫之际，腾空一脚踹开喊得最凶的红毛男，然后顺势箍住来不及反应的光头男。
双方一时陷入了对峙。
“警察来了！”
忽然，有人大喊道。
离山秋趁机窜入了新城区。这里是夜猫一族的天堂，餐馆、酒吧、KTV、麻将馆、电影院、足疗店、酒店、街边烧烤摊等吃喝玩乐场所应有尽有，夜郎人称“酒吧街”。今天这里早早就挤满了人。离山秋走在人群里，只能看到涌动的头颅。
听到这里，月疏桐接了话。
“和三弦一样很是眼熟。”他将唐横刀插在桌上，“上高中时夜郎还没升市，和现在相比要小很多。想想还是现在的学生幸福，可以安安心心地学习。”
“善良之恶也不少。”
月疏桐一饮而尽了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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