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进了女婴堂，便直接去白真的值房找她。那姑娘心绪未宁，正一遍一遍地看着信泪如雨下，就如同她今早一样。
“表姐，殿下在信中是如何说的？”
“表妹，你来了！”她抓着信跑过来抱住颜玉。
“你快看，殿下就要回京了！”
她苦等了数月，总算要见到曙光了。这几个月，娘亲总是明里暗里想带她去相亲，嘴上说不逼迫于她，眼神却那样迫切。她不忍娘亲失望，也不想辜负了殿下，左右为难，日夜难安，虽然想念父亲母亲，可却不得不日日埋首女婴堂。
“嗯，表姐，你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真为您开心！”
二人正说笑着，照看孩子们的下人樊氏，来到值房门口，她虽有些为难，但还是坚强地敲响了门。
此人就是被婆婆逼着溺死孩子之人。这几个月，她吃苦耐劳，细致耐心，对别的孩子犹如对自己孩子般慈爱，白真已数次为她涨了月例。
“樊氏，你可是有事？”
樊氏红了眼眶，坚定地看着二人，忽然跪下了。
“县主，白姑娘，奴婢实在过不下去了，想来求二位帮帮我。”
“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地上凉。”
樊氏怕着凉，耽误了看孩子，从善如流的起来了，说道：“县主，奴婢感恩您当日收留之恩。这几个月，是我成婚以来，过得最快活的时日。”
她每日忙碌，还能照看自己的孩子。如今也不用夫家养着，自己赚的月例，比那一家子好吃懒做的赚得都多。
她每月拿了月例，都按照首月的月例送去夫家，余下的那些，便想留着傍身，将来也可以给女儿置办一份嫁妆。毕竟那家人，连女儿活着都不容许，如何会善待女儿，为她置办嫁妆？
不贱卖了都算不错了。
可近日，他们不知从哪儿得知，她的月例在女婴堂，乃数一数二的高。
知道她私下昧了月例，硬是将她住的屋子墙皮都刨了，扒出她藏的银子。
幸好她将大部分藏在了女婴堂，否则，她此时已身无分文。
那几人哪里会放过她？怕她脸上留疤不能上工，硬是将她衣服遮盖住的地方，打得满身淤青。
颜玉与白真听了，撩起她的袖子，被眼前所见密密麻麻的淤青震惊了。
“你的丈夫，就放任他们打你吗？”
“他是个窝囊废，恐怕我当场被打死，他都不会说半句话。从前，也只是在夜里跪着，对我说对不住而已。”
白真听了义愤填膺，喊医士过来为樊氏看诊。
女医士看到樊氏的身体，红了眼眶，上面布满了新旧交杂的斑驳淤青。为樊氏涂抹药膏后，又嘱咐她需卧床静养两日。
“县主，白姑娘，那家人约莫没有将樊氏当人看。没想到，樊氏平日里那样乐观，私下竟过着如此难堪的日子。”
颜玉沉默了，她知道有许多女人成亲后生活不易，可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
“表妹，咱们得帮樊氏做些什么才行。”
“如果她需要，我们当然得帮手。”
“她从前也许不需要，可今日来找咱们了，想来是已下定了决心。”
“咱们进去看看吧。”
樊氏躺在榻上，看着他们进来颤颤巍巍的想爬起身，颜玉忙上前扶她躺下。
“樊氏，你夫家待你不好，是成亲后便如此吗？”
“也是有过一段好日子的，可自从我有孕，被查出是女娃后，好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加之这些年，我的肚皮一直没有动静，便更变本加厉了。”
“何人打你？”
“家翁，婆母，大伯，有时我家那窝囊废也跟着踹一脚。”樊氏哀莫大于心死，毫无表情地说道。
“不知如今你有何打算？”
“县主，我想和离，只有合离，孩子才能活下去。否则那家人只怕如同水蛭般，一直吸附着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颜玉与白真对视一眼，如今，老百姓间偶有合离的，不过多是男子提起，而且相对于休书来说，和离更体面些。可由女子提出和离的，恐怕世之罕见。
樊氏见二人一时沉默，竟然爬起来跪在了床榻上。
“县主，求您垂怜。若不合离，我便要被他们打死了。若是我死了，我女儿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樊氏，你快起来。不是不帮你，只是要如何才能帮到你，我还不清楚。你先静养两日，听医士的话。我这就回去，去户部问问情况。”
“谢谢县主体恤，我便在女婴堂等着您的好消息。”
玄越被皇帝赶出宫，便回了户部。
斯兰驻军军需充足，灾后重建的事也都了结了。他如今闲得不行，好几日才去一趟户部，待四弟归京，他便准备撒手不管了。
大婚后，他得好好和玉儿切磋着养生之道。
玄越正闲得发霉，听小吏禀报道：“殿下，县主来了。”
颜玉刚走进门口，玄越已经疾步过来搂住她。
其他人等有眼色地退了下去，二人卿卿我我一番，颜玉道明来意。
玄越深深地看她一眼，玉儿身边都是些什么人？竟然也同玉儿般惦记着和离之事。
“玉儿，此事我恰巧知道一些。像你刚刚说的那种情况，那樊氏不若就现在，去衙门里告夫家虐待殴打，若是能找到街坊邻居作证，樊氏要和离便多了些可能性。”
玄越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执起颜玉的手道：“玉儿，樊氏的事儿同宋氏兄弟的事不一样。你为宋氏兄弟主持公道，民间对你赞叹有加。可你若为樊氏主持公道，他们恐将斥责你妇徳不修。”
“那，我该当如何是好？”
“樊氏可怜，咱们不得不管，可管这事儿得讲究技巧。刘生不是在女婴堂吗？让他带着樊氏去衙门告状。只说他见樊氏可怜，那家人的所作所为，影响了樊氏照顾孩子。”
“然后我再安排樊氏的街坊邻居来作证？”
“对，即可帮到樊氏，又不用你亲自出面。你觉得如何？”
“自然好，我都听你的。衙门真的能判樊氏合离吗？”
“此事你便不用担忧，我找人去打招呼，再让衙门的人在民间造出些舆论来，衙门也是被民意逼着判和离的，此事便妥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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