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家人，包括大狗三人，都得到了一件羽绒服过冬。
趁着天冷之前，韩老头绕着家里走了好几圈儿，在请示了钱氏，拿到铜板之后，去县城里买了结实的窗纸，把之前那个用手一戳就一个洞的脆皮窗纸通通换了下去。
顺便还加固了一下门框、窗框，屋里的热气散不出去，屋外的冷气轻易进不来。
这个冬天对于老韩家人来说尤其暖和。
对于稻花村人来说，这也是一个顶好的冬天。
多余的豆子，从老韩家那里换成了铜板。冬日里有身体不好的老人，往年都担心熬不到下一年的春天，今年也有些银钱去抓药了。
一有空，便盘腿坐在自家或者别家炕头，念叨着老韩家的好。
没钱或者舍不得花铜板买棉花御寒的，和一些八卦跟风的，又恰巧家里养有家禽，便学着钱氏的做法，宰杀了两只肥鸭肥鹅肥鸡。
往常褪下来的毛，混着脏东西，直接倒入肥坑里发酵，充当地里的肥料。如今羽毛有用，能防寒保暖，挑挑捡捡，都能塞进衣服夹层里。
至于一次杀了那么多只家禽，肉怎么办？还没到过年呢，直接吃掉可舍不得！就算家里孩子缠着要吃，也只屁股上得到了两个巴掌。
北方农村的户外，就是个天然冰窖，平平常常都是零下十几二十几度，生的鸡肉鸭肉鹅肉，穿根绳子，挂到没有门的简易柴禾棚子里，用不上一个时辰，就能成一个标准的冻货。
跟人打架，要是着急没有趁手的东西，还能拿着砍人。
真真是个合格的“冰器”。
这些个“冰器”，得防着人偷走，晚上还得拿屋里去，省得溜来的狐狸把它们叼走。
这种细碎的活儿，都交给家里大一些的孩子看着，这可真是口水眼泪一起流。
就这样。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三，离过年仅剩七天。
这一天的县城尤其热闹。
不光是人们开始大规模进城买年货，还有礼房传来的消息。
一大早，就有衙门礼房的人，拿着柄小木锤和铜锣，沿着主路走了两趟，边走边扯着嗓子喊：“县衙门口张贴告示，明年二月初三，县试准时开考，有意向的赶快报名。”
与此同时，各里长也收到了县衙下发的考试消息，很快，用不上两个时辰，十里八村的人也都知道了。
冬天雪厚种不了地，闲不住的人到处串门，使得村里的消息流通得更快。
管他什么消息，是秘密还是不是秘密，都能让它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开去。
坐在家里埋头读书的方二郎，由于方母也经常跟人凑作一堆聊天的关系，午时之前也收到了县试消息。
还没等他收拾好东西，村长和韩老头也相继穿着羽绒服，背着手来了方家。
“方二郎啊，互结和具结的人都找好了吗？”一把胡子的村长和韩老头坐在方二郎家的炕沿边人。
方二郎给二人一人倒了一碗热茶。
“村长，韩大伯，互结的五童早先就找好了，都是相熟的人，人品正直，家世清白，也有我们先生从中间作保，想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方二郎搬了个凳子，在屋地当中坐下，面对二人道。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啜了口茶，闻着屋里的墨香，觉得方家的茶都比旁的地方好喝。
“那给你认保的廪生呢？找没找好？还是咱们县的王秀才吗？”韩老头在一旁面带关切，他往年就听说考县试得有个学的好的秀才，给考试的考生认保。
往年只在村里大致听了一耳朵，今年方二郎成了他的准女婿，自然是多关照些。更何况这个可怜孩子还早早没了亲爹，他这个老丈人无论如何得有个爹样。
“是的，韩大伯，前些日子我去了趟王秀才家里，已经跟他说好此事，明后天我再拎着礼物去一趟，想必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何况王秀才已经为我保了两年，该是出不了岔子。”方二郎缓缓道。
韩老头一听方二郎说人都找好了，便放下心来。跟村长一起，嘱咐他不必过于忧心，最后这一个多月里，别学太晚，适当的放松放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别再没进考场呢，就先把自己压垮。都不是外人，有困难就说，大家伙儿能帮肯定不会推脱。
总之唠唠叨叨一大堆，方二郎内心是很感动的，好像今年跟往年相比，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惦念的人多了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还是村长年纪大，能主事儿，没在方二郎这里待太久，把话说完了。伸手拍拍方二郎，心道：这孩子比自己高了一头多，当真长得好。
拉着还有话没说完的韩老头走了。
韩老头被村长带走时，还一脸意犹未尽，觉得自己这个方二郎未来的爹，还有许多事情没交待清楚。
“别看方二郎年纪不大，可他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年前他还得去县城里报名，学习时间本就变少了，哪有那么多功夫听咱们唠叨。”村长背着手，跟韩老头讲道理。
韩老头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啊，我想起来了，我进屋的时候，方二郎确实是在收拾东西，没准是打算今日去县城的，被我给耽误了。”韩老头一拍额头，自责了。
“你也别闹心了，侄孙，咱俩来之前就已经过了午时了，就算方二郎脚程再快，今日去县城也赶不了一个来回。我看他就是为了明日才提早收拾的东西。这孩子是个心里有数的。”村长果然是村长。
“瞧我，着急了，啥都想不到，还得是叔公，不然我都不知道咋办好了。叔公您先走，我再去一趟方二郎那儿，告诉他明日一早坐我家牛车去县城。”说完，韩老头也不等村长回话，转身返回方家。
村长在冷风里嘴角翘起，摇摇头，道：“这侄孙，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毛躁。瞧着吧，以后女婿都能比他稳重。”
说罢，村长用被风吹到发红的粗糙大手，握着拐杖，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往回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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