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片肃杀。
众人皆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方才因为打斗而破碎的桌椅板凳已经被收拾干净，除了卫齐脸上红肿一片，方才的争端好似没有发生过。
代善闭着双眼，端坐在椅子上，只有缓缓起伏的胸膛，昭示着方才的愤怒和无奈。
自从父汗努尔哈赤身死宁远城下，自从莽古尔泰兵败大小凌河畔，自从阿敏被自己用计囚杀，自从登上了议政王大臣之首的位置，代善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女真一族会在自己带领下重新崛起吗？亦或者，在自己的手上被断送？
方才济尔哈朗被带下去的时候，那种仇恨至极的目光，让代善觉得悲愤不已。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真一族，可是那些盘踞着高位的女真族人，几乎不能理解自己。
数年之间，不断的胜利已经让这些女真人忘记，明军也是有刀枪甲胄，也是有战马大炮的。
更何况......王琦其人，可是那般好相与的？
万一一招不慎，被其所谋，到最后，骨头渣子都给你熬煮干净了！
半晌之后，代善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再次开口：“对于王琦出现在奉集堡附近之事，你们怎么看？都说说吧。”
“礼亲王，以王琦素来的行事风格看，其有可能会做出此等违反常理的事情来，我等派出兵马，不妨一试？”这一次，倒是多尔衮率先开口，虽然瘦弱，但是那种处变不惊和聪睿的表现，一直让众人觉得，若是再给多尔衮一些时间，等其真正的长成，未必不能和那王琦掰掰手腕。
“嗯，具体如何？”代善对于这个十四弟，一直是关照疼爱，也有意将其培养成为下一任的女真首领，此刻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追问道：“展开讲讲......”
“目前已知明军分别三路大军向我进发，北面有卢象升联合科尔沁，南面有秦二宝的明军主力，西面又有曹文诏的精锐部队，不论哪一面，我等都没有必胜之把握，但是亲临奉集堡的王琦，却已经是目前最为容易突破的点了。”
“可是王琦多诡计，如此明显的昏招，极有可能是诱我出兵，围而歼之，”坐在下面的一众将领，此刻也都开始开口，表达自己的建议和看法，镶白旗固山隆科必皱眉道：“我等与王琦交手多次，以其表现来看，绝对不会凭白露出如此大的破绽来。”
“可是破局之点，或许就在此处，”多尔衮没有被隆科必的问题所问住，而是继续道：“以目前的战局来看，那王琦也很是担心我等高悬免战牌，据城而守，这样一来，他的数万大军，每在辽东待上一天，便有多一天的粮秣后勤的压力，时间一久，必然有内乱之忧，所以其以自身为诱饵，引我等出城大战！”
不战，有可能被人堵在城中，生生困死！
战，又有可能在平原之上，被三路大军围堵致死！
如今来看，女真人的确被逼到了墙角。
但是，这个破局之点，实在太过冒险了。
如今的女真人，容不得半点失败了。
多尔衮说完之后，众人又都看向代善，等待着这位最具权势的礼亲王开口。
“议政王大臣会议令，收拢兵力，全力防守，只要坚守一个月时间，明军必不战自溃！”最终，代善还是决定不愿意冒一点点的风险，想要通过辽东的苦寒将大明生生耗死在沈阳城下。
代善话音一落。
卫齐终于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带领众人起身，向着代善一拜：“臣等谨遵王爷令！”
自从在辽阳城外见识了明军如何摧枯拉朽的将阿济格大军击败，卫齐对于率军出征直面明军，内心就已经恐惧甚矣。
而坐在代善身旁的多尔衮，听到最终的决议之后，缓缓低下了脑袋，脸色一暗，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这位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的小王爷，对于代善如此畏惧王琦的表现，显然是不满的。
但是目前来看......沈阳城，还是代善说了算，无论如何，多尔衮还没有任何实力去公开反对这位大哥。
呜呜呜，殿外，寒风呼啸，没有人知道，未来女真人的命运到底如何。
是夜，沈阳城南数百里外，奉集堡。
“大人，建奴斥候已经在外围盯梢两天了，现在看来，沈阳城内的女真人，是不打算出兵尝试了，”奉集堡内，一处勉强栖身的庙宇内，王守信向王琦汇报奉集堡的情况。
“无妨，我来此，本就是督战为先，诱敌次之，既然他们不敢出城，那么我就坐看沈阳城下的攻防大战罢，”王琦安坐在炉火旁，身上的裘衣被随手挂在一旁的广目天王像的螭龙蛇首之上。
无论走到何处，王琦手边的信封和书册永远是高高垒起。
昨日哪处兵进，今日营属停驻，西面战况激烈，北面城破如山倒。
每时每刻，辽东三处明军的行进路线和用兵布置，都在王琦的掌握之中。
但是，另一方面，对于秦二宝、卢象升、曹文诏三人，王琦大部分时间都是建议，而不是命令。
毕竟，掌三军之帅，不可能面面俱到，去指挥一个枪兵弩手的位置，只需要将自己的战略意图告之手下将帅即可。
啪嗒一声，王琦合上手中书册，抬头望着殿外漫天飞雪：“通知秦、卢、曹三人，明日子时，三方进军，不计伤亡，共击沈阳城！”
“大人？”王守信闻言一愣。
不计伤亡？
这种命令一旦下达，那可就是决一死战，绝无退路了。
而王守信也相信，只要收到王琦的命令，三人绝对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但是，是否太过冒险了？
“传令吧，”王琦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错。
“属下遵命！”王守信一躬身，而后缓缓退走。
不计一切代价，共计沈阳城。
呼，
走出殿门口，王守信抬头望着漫天的雪花，动了动鼻翼，仿佛都能够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
跺了跺靴子，其上的雪花飘散，王守信按着腰间长刀，向着传令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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