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在高阳城的宅邸虽说占不得最好的地段，但庭院规模并不比张家寒酸，门口一对石狮甚至比张家还大上几分，这其中未必没有一较高下的寓意。
高悬正门的“黄府”二字是现任城守帮忙题写，不过城守是行伍出生，于书法并不擅长，“黄府”二字多少有些张牙舞爪的味道。
也有街坊议论说是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匾额题字最好圆润内敛，方显出八面玲珑，挂出这样的匾额也不怕太过张扬，破了财气。
张虎听了这话也不出声只是冷笑，也不知是笑黄家不识时务，还是笑街坊不明就里。
轿子到了黄府门前，稳稳停下，得禄一溜小跑上前通告门房。
都是同个城中数一数二的行商，门房自然认得得禄，二人相互客气几句，门房便进去通报老爷。
彼时，黄一龙正偎在他小妾的怀里，歪着头让小妾为他采耳。
这采耳手艺却是那小妾一绝，她从头到尾不使其他器具，只用火云鸡脖子下最长那一根红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羽毛。
首先用羽毛轻扫耳廓，扫到心痒难耐时，便用羽根时深时浅的在耳道中撩、刮、擦、拨，麻酥酥、痒丝丝，让人欲罢不能，最后又将整个羽尖插入耳道，轻轻旋转后猛地一提，顿时整个人觉得空落落的，浑身又酸又软没个着力处般舒爽。
据说当年黄一龙从青楼替她赎身，纳了这房小妾就是看上了她这门绝活。
如今采耳正到了紧要处，黄一龙身子一颤，嘴里婉转曲折发出“嗯——”的一声，似有说不出的满足，微闭的双眼慢慢睁开，用手在他小妾的翘臀上揉捏了一把，轻声说道：“晚上让爷也为你采一次。”
虽有家仆在前，小妾也不为忤，将他的头从自己双腿上抬起放在卧榻上，顺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将那根火云鸡的翎子在丝绢上轻轻一抹擦拭干净，而后斜插在云鬓上，才扭着小腰，风情万种的走了。
直到小妾走得看不见了，黄一龙才从卧榻上坐起来，脸上的笑意未消，却变得有些冰冷，冷哼一声问道：“他来做什么？”眯着眼睛，用小指在耳朵里掏了掏，似乎余韵未了，又说道：“有请，带去堂屋说话。”
打发走门房，黄一龙又叫丫鬟递来茶水漱口，又重新换了一件锦袍，这才起身行了出去。
刚到庭院中，远远看到张虎正背着手站在堂屋中看墙上字画，他赶紧疾跑两步，双手一拱连连作揖，嘴中高声叫道：“张兄，今日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转眼间已经到了房中，他又略一弯腰，顺势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张虎坐了，又扭头骂道：“瞎了眼的狗奴才，我张兄好容易来一次府上，你们却如此怠慢，这等茶汤岂是我张兄饮的？！还不快将此茶换了，去将我书房里的‘春雨’拿来！”
那家仆唯唯诺诺走了，黄一龙又才回头对张虎说道：“不知张兄今日登门有何见教？”
“岂敢、岂敢，我此行却是求教而来。”张虎也微一拱手，笑道。
“哦——？”黄一龙似有疑惑，眉头微蹙，一脸茫然的看着张虎，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
“听说青峰村搭上了伍家，而今生意做得红火，不知是也不是？”张虎说罢，微眯双眼，只管用余光留意黄一龙面上表情，哪怕及其细微末节的变化也不愿放过。
“哦？有这种事？”黄一龙仍是一脸迷惑，见家仆已将茶水换了上来，向张虎示意道：“请！”
张虎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起的几片翠绿，抿了一口，赞道：“确实好茶！入口氤氲，香气扑鼻，黄兄懂茶果然是个雅士。可惜我粗人一个，茶叶到了我那里，无论好坏都做牛饮。”
“再好的茶水，也不过解渴二字，雅士于我实在过誉，张兄乃性情中人，深得其中真味，小弟好生佩服。”黄一龙微微一笑。
“也不知这样的茶水还能饮上几日。”张虎将茶杯托在眼前，细看那几片翠绿沉浮。
“不知张兄此话怎讲？”黄一龙也是啜了一口。
“而今青峰村每月可是有伍家好几十辆马车来往，不知是做的什么生意。”张虎摸不清伍家底细，想必黄家能知道的也和他差不多，便把那数量往大了说。说罢也不吱声，装作放下茶杯，两眼却偷瞄黄一龙脸上阴晴变化。
黄家虽说名头上比不上张家，但也不是守着铺面过日子的小商贩，哪会真对伍家在高阳城地界上的活动不闻不问。只不过打听来打听去和张家一样也只是知道个大略，细节一概不清楚。
起初黄一龙还以为张家做了伍家“引路人”便闷声发财，对外却故意封锁消息，心里对此颇为愤懑，而今听来似乎张家也不清楚，心里不觉舒服了许多。
不过他也知道伍家底蕴，所以不肯贸然趟这浑水，听了张虎的话，将原本要送往口中的茶水微微一停，笑道：“张兄，你可是这伍家在高阳地界上的‘引路人’，若是其中消息连你也不知，我又如何得知？”
“唉！高阳城辖就这么几个村子，偏偏今年还遇上灾年，我们兄弟两人日子已然举步维艰，不想还冒出来个伍家。这伍家可不是我们这种为了十几两银子都要起早贪黑的主，每月那么多辆马车来往，唉……”张虎又似自言自语，又似意有所指，端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转而双手一拱道：“告辞！”说罢出门上轿打道回府，得禄一路小跑跟着轿子去了。
刚回府上，得禄就急急问道：“为何匆匆便回了？”
张虎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坐，接过得禄奉上的茶水，对着壶嘴猛灌一气，冷笑道：“茶他妈不就是用来喝的么？‘春雨’？什么鸟玩意！在爷爷面前装斯文！”又一指得禄笑骂道：“你个猪脑子能打听到的消息，你莫非真以为他黄家打听不到？你个猪脑子能想到的办法，你莫非以为那黄一虫就想不到？奶奶的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伍家占了一个村子的生意，这几个月下来他少赚了多少我心知肚明。这会儿，他心里还不是一样似猫抓般的难受，我激他一激你以为他坐得住？你这几日安排一下，留意一下黄家动静。”说罢转头望向窗外，冷笑一声：“他们家不是黄府么？”
结果到了掌灯时分，得禄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张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刚擦黑，黄府一顶轿子就去了‘醉仙楼’，不多时城守大人的轿子也过去了，我让人上去踩了踩点子，两人进的同一雅间。”
“妥了！”张虎笑眯眯的看着得禄，眼睛一瞪：“掌嘴！”
得禄一愣，才忆起早上说了句“是虎他也得卧着”这是犯了自家老爷名字的忌讳，赶紧眉开眼笑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嘴里还不住的说道：“瞧我这张破嘴，瞧我这张破嘴”。他知道今天这事儿算是真正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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