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义仁见孙书敏礼数周全，又微微一笑，问道：“不知你来此地有何见教？”
孙书敏和艾义仁客气，原本只是不想将人都得罪光了，而今说了几句忽然惊觉师爷是什么人，那不就和领导秘书是一个概念吗？而自己正愁不知向谁打探如何立功，而今却遇上了郭子玉的师爷，而且对方似乎也没有显出嫌弃的模样，这不是瞌睡遇上送枕头？说不准恰恰能从这人身上探出点消息。
一念至此，孙书敏顿时又恭敬了几分，亲热的往他身前凑了凑，笑道：“小子心有疑惑，还要靠先生指点迷津啊。”
艾义仁敛了笑容，上下打量了孙书敏一番，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不想说话还颇有几分老道，难怪能将这青峰村整治得比其他村强上许多，微一颔首：“何出此言？”
孙书敏见艾义仁并未出声推脱，心想只怕有戏，于是表情越发恭顺，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您是城守大人的师爷，吃过的盐只怕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今年村子里收成刚刚有点起色，若明年加了劳役，又多收粮食，青峰村恐怕应付不来。所以今日之事少不得要请教先生看看我们该如何将功赎罪，将此事化解了才好。若得师爷点拨一二，总比我摸黑瞎撞的强，到时候自然少不得登门感谢一番”
艾义仁在郭子玉身边办事多年，各种马屁自然听得多了，并不觉得孙书敏这番话有过人之处，但眼睛骨碌碌一转，想起今年高阳城解押的银粮不足，到最后如何填补缺漏终究还得自己这个钱粮师爷寻路子。
往日歉收，无非一面恳求屏州能少征些银粮，一面要求城中行商坐贾认捐。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屏州那边求爹爹告奶奶，结果往往不能减免，反而换来一顿臭骂，所以最终还得从认捐这边谋路子。
认捐这种白白掏银子还听不到回音的事儿又有几人心甘情愿？虽说自己背后依仗的是城守大人，敢明着不给的倒是没有，但要从这帮人口袋里多抠出一个铜板，也少不得要听一箩筐的风言冷语，而自己还得装傻陪笑。
今年是灾年，银粮缺口甚大，认捐数额更多，如今张虎和黄一龙还跪在大槐树下起身不得，若到时候真要挨家挨户去讨要捐银，单单他们两家的闲言碎语，都能把自己的耳朵塞满。
现在正好孙书敏问起银粮之事，这人既能弄集体，又能开凿鱼塘，而今还想出个怀抱夏皇神牌的法子，只怕有些歪才，若能从他这里再挤出来些银粮，自己倒是能省下不少功夫，只是不知他们村能有多少宽裕。
艾义仁揉了揉下巴，装着苦苦思考，心中却又想到，若真能从这里多挤出些银粮，功劳恐怕都得算在青峰村和孙书敏的头上，自己在中间白白辛苦一轮，却什么都没捞到，也是不美，还得想想如何才能雨露均沾，多少将功劳分些给我，方能显出我的能耐。
期期艾艾磨了半晌，艾义仁一时也没个两全的办法，转而说道：“你先在此地等等我，我去去就来。”转身进了村长家。
郭子玉大喇喇坐在堂屋中闭目养神，不知是百无聊赖还是心有所思，只管用那马鞭柄，一下下轻敲桌面，桌上茶碗中的茶水随着敲击泛起点点涟漪。
老村长几次想出声为明年的事情求情，但一见城守大人这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拎着茶壶不知如何自处，一见艾义仁进来了，赶紧迎了过来，低声说道：“师爷……”
艾义仁将手一摆，截住话头，大步走到郭子玉身边，弯了腰贴着耳朵轻声说道：“城守大人，那张虎和黄一龙也跪得够了，是不是……”
郭子玉歪过头张开眼睛，定定的看着艾义仁，只是面色有些不善，任谁知道自己被人拿了当枪使，谁都会有几分火气，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两个小小商人。
艾义仁自然知道个中利害，倒也不怯，只是将眼睛瞄向老村长。
郭子玉会过意来，提起马鞭对着老村长虚虚点了点，又朝外挥了挥，老村长赶紧哈了哈腰，退了出去，还不忘回身带上了自家大门。
艾义仁这才说道：“各村粮食显然是交不足了，而且今年灾荒，家家户户的花销也少了几分，入城货物的税钱也不尽人意。年末解押去屏州的粮、银两项我前几日粗粗计了一下，多少都还欠些，少不得到时候还得向行商坐贾认捐。若是现在将张、黄两人逼得紧了，到时候掏银钱时定然没那么爽快，若是大人能饶了这遭，两人只当投桃报李，也会愿意多捐些出来。”
“投桃报李？”郭子玉冷哼一声，却也没出声反驳。
艾义仁知道这是允了，便不再纠缠，又说道：“还有一项，青峰村能如此爽快交出粮食，想必还有富余，只是不肯随意透了家底而已。虽说城守大人明年增派了他们村劳役，又将收粮增加三成，但终究是明年的事情。有道是远水不解近渴，我看不若明白告诉他们，想要明年轻松些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今年每增交一成银粮，便减去明年劳役、银粮若干。如此一来，想必他们为了明年也要再掂量掂量。只要他们今年能多掏一些，既解了高阳的燃眉之急，又不至让青峰村明年徭役过重。若是大人觉得这办法可行，我便再与村长和那孙书敏合计合计，阐明利害，就算挤，我也多多少少将这青峰村的银粮再挤出一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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