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轰隆隆的火炮，宁静许久的小镇硝烟弥漫，范阳百姓更是人人自危，热闹的街巷眨眼间空无一人，街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窒息的恐惧感笼成黑压压的一片天。
“福伯，东西收拾好了吗？”
吴逢意回到翟家捧起药水洗净脸上的药物，如今如愿卸下一身的伪装，她本该因孙家罪有应得而感到高兴，可现在真真实实感受到了战火硝烟滚滚的时候，内心说不慌不怕是假。
药水沿着泛红的脸颊滴入铜盆中，水花打散了倒影，吴逢意心烦地捂额，战场刀剑无眼，她当然不愿意去凑热闹，自然能跑就跑。
“公子放心，老奴都安排好了。”
福伯抱着为她收拾好了细软，城外战火连天，佟有为带着兵也不知道能否顶住，想到这福伯悄然叹了口气，他是半入土的人了，对生死早就看淡了，只愿能保好公子交付给自己的这位姑娘安然。
范阳守不住，就只能退到浔阳，她趁着夜色潜退至浔阳不是难事。
“福伯，我们…”余光扫见只有一个包袱，倦怠的细眉微皱，“福伯，你不同我一起离开？”
福伯缓缓行礼道：“公子，老奴三个儿子全死在吉蒂人手里，他们的尸骨就埋在这，老奴是半入土的人了，也走不动了。还求公子谅解老奴，允许老奴留在这吧。”
低沉的眸光落在福伯佝偻的身躯，那是早年因抗击吉蒂而受伤落下了病根，抬眸是满头的白发，吴逢意沉默地握紧拳头，半响无言，尔后无力松开。
她不是福伯，不能感同身受他的决心，那些劝说福伯的大道理，她也不想多说，即便为保全福伯性命带他离开，这看起来是好意，可何尝不是一种自作聪明的强迫。
黑浓如墨的眸子黯淡，吴逢意长叹无言，福伯静静垂首等待，她轻轻闭了一下眼，叹笑一声道：“福伯，我明知道留你一人在这，岂非是生死难料？为了救你的命，我应用尽所有办法劝你离开，但我知你所求，不愿逼你。可为了你我日后心中无悔，我且在问你一遍，你真不与我一块离开吗？”
福伯笑道：“公子，老奴愿在这，生死自负。”
缓慢睁开，长睫低垂叫人瞧不真切其中的眼神，吴逢意终是默许了。
背着包裹绕道城门，范阳出入只能通过北边的一扇城门，以往井然有序的城门此时围满了士兵，那些士兵神情肃穆，手里的长枪寒光骇人，在那些士兵里，她不经意间转头竟然找到了容琅和云岩，他们正在劝告城外的百姓后退。
“军爷，求求你们了，就让我们进去避难吧！”
“退后！”
“军爷，求求你们大发慈悲，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退后！所有人退后！”
战事一起，附近小村落的百姓都跑到范阳避难来了，可接收百姓是小事，要是放入一个吉蒂奸细，岂不是引狼入室？
吴逢意躲到一旁悄悄观察城门，看这个情形她是出不去了。
谁？目光警觉到角落里的人，容琅一拍云岩的肩膀示意自己要离开，他握着长枪放轻脚步偷偷靠近，这会城内的百姓多数已经躲在家中，这厮孤身出现在街道还鬼鬼祟祟的…
一股冷刹忽然爬上脊梁，吴逢意骤然转过身出手，银枪肃杀争鸣穿耳，心脏猛地一震，眨眼间枪头已抵在她的喉前，再贴近半指就会穿透喉咙将她毙命。
“……”
“……”
容琅垂眼看向对着自己胸口的尖锋，贯穿心口于刀而言轻而易举，他的生死何尝不是在对面人的一念之间，他竟然神情毫无波动，淡漠的眼神缓缓抬起…
怎么会？！
一贯冷漠的表情里居然闪过一丝波动，光影勾勒出矜雅的螓首蛾眉，倦色的清姿透着几分英气，布衣难掩灼灼铅华，那双水雾杏眸神采是历尽千帆的淡厌，那一瞬时间仿佛凝滞，眼前人的影子和记忆里的模样徐徐间重合，容琅诧异地盯着她，怎么会是她？不对，她怎么会和苏宴舟长得相似无差…
一刹那间，枪头偏离她的脖子，吴逢意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却一把掐住了下巴，被他攥着强抬起头直视他，吴逢意一掩眼底的惶色，淡然自若地笑着：“军爷这是做什么？”
容琅冷声道：“我从未在城内见过你，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
事出紧急，她还来不及调理易容的药物，吴逢意和翟兰的容貌她也不能再用，不得已只能以真容示人，原本是想来也没有人见过她自己的这张脸的，奇怪的是，看他的神色怎么像认得自己一样。
手腕一转收回小刀，眉间浅浅笑意，吴逢意道：“范阳人口众多，军爷记差一两人的面孔也是自然的，况且草民坦坦荡荡站着，倒是军爷突然出现在草民身后，嗯…军爷给评评理，究竟是谁鬼鬼祟祟呢？”
“伶牙俐齿。”
眼神阴戾，盯得她心里发怵，仿佛不死不休，容琅抿了抿唇，又道：“战事起人人自危其家，你出现在街头做什么？”
吴逢意笑盈盈歪歪头：“正是因战事起，草民心慌害怕只想逃出城。人只有一条命，草民怕死，草民也爱命，为了保命出城，军爷，这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冰冷的枪头再次摁在她的喉口，巧舌如簧的本事也挺像的。容琅冷呵道：“叫什么。”
“军爷，草民名唤苏晚意。”
既然是旧相识，她再装是他人，说不定下一秒长枪就真贯了她的喉口，一枪两个血窟窿太刺眼，她还是不要试了，吴逢意笑眯眯看他。
“姓苏？”
利落转腕虚晃一招收回长枪，苏晚意，苏宴舟…俊逸的眉尾微挑，旋及玩味一笑：“苏是好姓氏，我曾认识一位故人也是姓苏。”
真是故人了…
吴逢意抬手握住他的腕处，无辜地眨着眼睛：“哦？军爷那位故人许是草民八竿子才能打到一块的亲戚吧，那真草民之幸。不过，草民看城门处还在喧闹不止，军爷要不要过去瞧瞧，可别因为草民误了大事。”
指腹松动放开她，吴逢意假笑着正要开溜，容琅却又拉住了她的胳膊，不容吴逢意多说布条已经绑住她的手腕。
他这是要做什么？吴逢意扬起手腕，不解笑问：“军爷这是做什么？草民可没做错什么。”
二人的手腕以布条为线牵在一块，云岩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望了过来，容琅不想引人注目压下手腕，拽着她往城门走，他的声音冷冷清清：“怕你是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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