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是大朝的日子。
李治强打精神,在太监的搀扶之下登上御坐。
武媚娘也如以往做到了帘子之后。
文武百官神色严肃。
所有人都低头显得忧心忡忡。
皇帝的病情已不是秘密。
也不知道是如何解决。
今天的朝会比较艰难。
然而事态的发展还是超乎所有人意料,宦官宣布朝会开始之后,皇后突然起身,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虽说那道帘子从来也不曾真的阻挡住什么。
但那毕竟是礼法。
而今皇后大大方方迈了出来,出现在群臣面前。
所有人都惊呆了。
武媚娘却不关心,转而跪倒在大殿正中道:“臣妾有事上奏。”
李治同样惊得目瞪口呆。
代理政务已是铁定之事,可眼前这一幕却不是商量好的,连他也不晓得这是在干什么。
好在武媚娘不劳他多问,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奏疏双手奉上。
李治让太监赶紧接过,当殿宣读:“妾闻‘牝鸡无晨’,主外者男子之道,侍内者妇人之行。妾本劣子,既无异才,又疏懿德,前因圣体欠安,勉参政事,侍君临朝,多有差失。况朝野久有物议,言中宫出身卑微、窃居椒房;妒恨寡恩、外戚嚣然,琴瑟不谐,上下越矩。此虽讪谤之论,亦见众心。三人成虎,众口销金,河溃蚁端,山坏猿穴。盈亏有定,进退当思,与其亡羊后补,何如弭祸未萌?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之乱,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今岁大旱,凡四十州,关中乏粟,黔首惶惶。上观星斗之变,俯究五行之说。荒旱之异,起自庙堂,乾坤不轨,内外失序。风雨不时,政道未康,天下汹汹,咎皆在斯。故妾自请自请避位中宫。愿陛下另择兰蕙,以配圣德、以抚众生。”
意思就是另请高明,我要辞职。
含元殿上顿时哗然。
这怎么可能?
李治和文武百官不可能接受这个提议,且不论具体原因,就单凭这份奏疏论述的言辞,他们就无法接受。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自董仲舒创儒家天人感应之说,但凡发生大灾异,或是皇帝罪己,或是宰臣辞职,没有皇后承担责任的道理。若是她武皇后负这个责任,岂不表示这几年来一切国家政事都是她做主吗?
皇后确实干政了,但远远没达到这个程度,甚至近两年她的权势还有所削弱。
就算真达到这个程度,这话也不能明说。
如果承认了那就等于是自己打自己脸。
以退为进!
既然皇后这样得理不让人,把国事全权委托给宰相不就成了?
别开玩笑了,李治怎么可能真心信赖臣下?
把权力交给宰相群臣,是叫他们当专权擅政、僭越跋扈的长孙无忌?
还是叫他们学媚上欺下、以公肥私的李义府?
李治头又痛起来了。
给与武媚娘一个眼神。
希望别再闹了。
但是武媚娘却不为所动,甚至可说一动不动,就硬生生跪在地上。
今天必须当着满朝文武表态,武媚娘参政的权力是不容置疑的、是永远的、是能决断一切的。
不然她不可能起来的。
李治满心无奈。
他不是了解媚娘的能力,但是又怕被架空。
等他病愈也收不回权力了。
可是国难当头,不答应又能怎样?
但是答应了,我这面子往哪里摆?
怎么办?
李治一时间方寸已乱。
正在他纠结之时,忽听一声大喊,“不可。”
李玄冲出朝班大声疾呼:“皇后贤淑恭谨,德光兰掖,誉重朝堂,泽及黎庶;且身为东宫之母,身系社稷,素为内外所仰,焉能轻弃椒闱?”
不愧是李治的潜邸心腹。
都这个局面了。
无论如何得让李治下这个决心,若不然眼下这关怎么过?
一个病人如何解决问题?
李治无路可退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错,中宫之主不能轻易。天下社稷也需要皇后。”这句话他说过一遍,这次只是重复。
既然皇帝发话,百官也不能不表态了。
无论愿不愿意皇后干政的都出班跪倒:“恳请娘娘以社稷为重,不可轻弃中宫之位。”
继而京畿以上九品职事官全部跪倒附和。
武媚娘达到目的,亲口从皇帝和文武百官口拿到干预朝政的授权。
接着李治摆烂了,为了增加武媚娘的权威。
他宣布追赠皇后武士彟之父为太尉、太原王。
有意思了。
异性封王。
就是阿史那思摩封王,还需改姓李。
而且瞧瞧这封号。
太原王!
太原是李唐的龙兴之地。
这也宣布一切权力也与皇后共享,这比先前的“二圣临朝”更进一步。
至此,李治重整朝政、遏制皇后的努力完全失败。
武媚以退为进,愈加巩固了自己参政的权力。
但与此同时她也肩负了更大的责任。
此时的大唐灾情严重、百姓疾苦,西有吐蕃之犯、东有高丽之叛、南有李佑作乱,迎接她的不仅有掌权的快意,更有巨大的挑战。
自媚娘以避位相胁再掌权力之后,朝局宛如回到了武媚娘上次掌权的时候。
除了举行大朝时皇帝由宦官搀扶着出来亮个相。
其他时间都养病,群臣奏疏和日常奏对都由皇后负责。
这次理政可说是临危受命,她连续几天挑灯夜战,总算把积压的奏疏看完了,也大致清楚了眼下的种种困难,于是将三台宰相、六部常伯都召集到宣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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