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价者的噪音跟柴堆的火星一起盘旋升腾，涌向黑暗滋生的天花板。
司仪仍站在高台上，意气风发地主持着最后一轮拍卖。
而在地下拍卖所的出口处，奴隶贩子从灰袍里探出一只肥硕的手，阻止了那名手下将女孩带入小房间，骨碌碌转的小眼睛观察着此刻白牧的表情。
白牧随手掏出钱袋，扔给奴隶贩子。
“我要了，她是我的了，”他面露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嗓音沙哑，“她叫阿裘卡，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奴隶贩子掂了掂，眉开眼笑：“没人在乎贫民窟贱种的名字，完全随您的心意，您愿意在给她戴上项圈、尾巴的时候叫她什么，她就叫什么——不过我的好老爷，我必须得提醒您，别忘了：‘商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她现在年龄还小，请悠着点。”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白牧生硬地说。
奴隶贩子笑逐颜开地跑去做售奴登记了，留下白牧一个人，看着那手下将女孩从背上放下来，掏出钥匙解开沉重的镣铐，然后一把将她推至他的身前。
“你是怎么被卖到这里来的？”白牧轻轻地问。
她一言不发，静静地盯着他。
白牧这才反应过来，女孩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
他只好换一个问法，“你还有亲人吗？点头或摇头。”
碧绿色的眼睛倏地黯淡下去，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再好不过了吗？”一旁的罗特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女孩，对白牧说，“无论将来对她做什么，都无人关心，无人怜悯，更无人追究。”
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的来处响起。
奴隶贩子去而复返，手里多了张加盖红印的羊皮纸。“让您久等了，大人，手续已经全部办好，您现在就可以带她走。”
话刚说完，他又掏出那根棍棒，将潮湿的墙壁敲得咣当作响，召来另一个奴隶以吸引过往戴着假面贵族的注意，狭小的走廊处再度嘈杂起来。
白牧领着阿裘卡走出拍卖所，来到大街上时，罗特早已按耐不住，借故要回王宫当差，急匆匆地离开了。
白牧同样没时间耗在这里，他将奴隶契约文书当着女孩的面，撕个粉碎，轻声道：“你现在自由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阿裘卡默默看着天空中飞舞的纸屑，细长的十指稍稍抽搐了一下，寒冰般的双眼定在白牧的背影上。
一个神父，一个奴隶打扮的女孩，街头晃荡的闲人和富有的商旅不由停下脚步，好奇地望着他们。
白牧走到阳光底下，强光令他眯缝着眼睛。
在转过第三个巷口时，奴隶女孩竭尽全力狼狈地快步跟在后面，裸足在砖砌小道上敲出沉重的响声。
他终于失去最后一点耐心，转身冷冷地道：“别跟着我。”
阿裘卡愣了一下，随即微弱而紧张地摇了摇头，一会儿做出吃饭的动作，一会儿又模仿起铺盖被褥，示意她可以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
“够了！”白牧突然提高了声调，看着面前这个被吓得浑身直哆嗦的女孩说，“我喜欢独来独往，你要是想找个住的地方，我可以写封推荐信，让你去修道院。”
女孩闻言将脑袋偏向一侧，似乎在思考修道院是个什么东东。
白牧无暇揣测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发出最后一次警告后，他加快了步伐，选择了更为复杂的蜿蜒小巷，小孩子怎么可能跑得过成年人呢？
然而奴隶女孩不仅相当固执，而且记忆力超群，当白牧自信满满钻出错综复杂的小巷时，对方早已气喘吁吁地在出口处等着他。
一时间脸上无光，身为堂堂枢机院主教，连个小女孩都甩不掉。
白牧将视线落在路旁的一家杂货店上，思忖片刻后，望向阿裘卡。
“我吩咐的事，你都会照做不误，是吗？”白牧看到阿裘卡重重点了点头，继续说，“那好，我要去店里面买点东西，你就在这里等我。”
阿裘卡乖乖坐在杂货店门前的台阶上，看着白牧走了进去。
“神父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请问大人需要些什么？”店老板摸着修剪得当的小胡子，熟练地恭维道。
白牧懒得同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这里有后门吗？”
店老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意经，向屋子西面的过道一指，“那边就是！”
白牧点头道谢，快速从杂货店的后门离开。在绕过街道时，台阶上单薄的女孩身影清晰可见，他整理了下教袍，驱走内心的那一丝负罪感，准备再次前往黑鼠帮的地界碰碰运气。
天色昏暗，贫民窟有别于白日里的混乱与喧嚣，此时死寂一片。
老旧的门房紧锁，在门扉上勾勒着用黄色颜料组成的驱邪符号，不时有女人的哭音随着淡薄雾气的涌动，而回荡在紫色的天幕上。
白牧感到冰冷的雾气浸湿了教袍，全身变得黏糊糊的。
继续向前走，那女人的哭音越来越近，直至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出现在一口水井旁。
发黑的草席上并排陈列着一具具尸体，亲属努力想挣脱旁观者的阻拦，却毫无作用，只能隔着几步远，对昔日亲人的面孔嚎啕大哭。
白牧走上前去，人群自发分成两列，脸上刻满了乞求与惊惶。
“行行好，神父大人，为这些可怜之人做场弥撒吧，他们都被邪恶的魔鬼附身，而带来不祥之死兆。”苍老的声音自人群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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