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种人待在一起，白牧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只好把话题领回原地，“虽然很感谢你的提醒，可我总觉得，一定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助公主摆脱死狂病的诅咒......”
身形一顿，星期日好像被挑动了敏感的神经，两眼一瞪，说起话来寒气逼人。
“你那一条筋的脑袋蠢得简直跟过去一模一样！在人生中失去重要之人的可怜家伙多不胜数，心智健全万中无一！历史走了弯路，个人凭什么力挽狂澜？不过都是苟活......烂泥潭长不出郁金香，病变的时代正适合病态的人群！”
发觉自己一时失态，他很快收敛怨气，恢复一贯的漠然表情。
眼帘低垂，声音低沉道：“身为老师，你对她已经做到足够忠诚，再往前走下去，便是逾越，到那时，才是真的没人能帮得了你！做好你的枢机院主教，以及之后的教皇，你还有另一个使命要完成，把其他留给时间。”
虽有些小题大做，但完全说教的语气好像他同自己很熟一样，另外，最后一句实在令白牧无法苟同。
剩下的路程中两人再没言语，原以为这家伙是个愤世嫉俗的反社会者，现在看来，下判断是不该过于草率，不知道他和维维安之间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破裂的盟友？抑或不合时宜的敌人？
想着想着，小会堂已遥遥在望。快步上前，白牧首先朝窗户里探望，仅剩一点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里面坐满了各色人等，有些不慌不忙地切割盘子里的食物，有些则进行着家庭手工，还有人负责刷洗地板、清洗玻璃。
除了彼此不怎么交谈、照明只有两盏黯淡的烛台，基本相当于把平常的小家庭组合成个大家庭。屋里人将近五六十位，男女老幼秩序良好，场面类似长途马车站的等候大厅。
星期日忽然很热心的讲解道：“莳萝的亲戚们有一项特殊技能，他们可洞察一种底层生物发出的超声讯号，并历经百年将其驯化为自身服务，这家族也是极少数拥有“世界树”的隐龙一族。”
“该生物介于动植物之间，是许久之前黑龙皇遗留的宝贵财富，平常可溶解吸收土石中的矿物质与腐殖质，微光条件下也能进行光合作用，为生化反应提供化学能。最奇特的是，它们具备独立的消化系统，暗无天日时则通过异体捕食弥补营养结构的缺环，大部分时间它处于休眠状态，一旦醒来便急于大量进食，补充蛋白质跟糖类作为燃料。你所见的菌室，也是提供蛋白养分的场所。”
白牧想起“采集者”将粗处理过的菌肉填入地下伸出的“管子”里，难道这种诡异生物生活在表土之下？那要如何接受可见光照射呢？
地下世界的光源须由电能转化而来，它们自然对“世界树”具有强烈依附关系。
想到“异体捕食”，白牧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猛然推开前门，星期日微笑道：“睁大眼睛，这就是【龙与时轮】的真实面目！”
小会堂的地面应声撕开道裂口，内里探出一根象鼻般的物体——如果这头象跟小山丘差不多大的话——就像菌室内所见“管子”的放大版本，黑洞洞的入口足够吞没两个成人。
简单打个响指，屋里的男女老幼如同得到了首肯，自动排成两列纵队，当先二人毫无惧色地跳进管口，传来一阵蠕动和液体飞溅声。
白牧“嗯啊”半天，眼见一群人就此有去无回，张着嘴总算说出话来。“我知道自己有点过度乐观，他们不是前往公共浴池吧？”
“差不多。消化过程比想象中更快，优秀的蛋白质来源。这个世界的人们喜欢称它为轮回。”
“哦。原来如此。能为剩下的人打个商量吗？”
星期日一挥手，沐浴队伍暂停前进，他耐着性子问：“小子，告诉我——‘好人、坏人’，你选哪一边？”
白牧瞧瞧队列中神情亢奋、跃跃欲试的人们，咬牙道：“中间。”
再一个响指，无情的推进继续进行。
对方的铁面罩冷酷无情，喜怒难分。白牧开始捻起一缕黑焰，开口道：“换一个选项，结果会不同吧？”
对方平静地说：“一点也不。”
稍一点头，白牧只是凝聚黑焰长剑。
再次招招手，平地里冒出的“海带”将白牧困在中央，前后左右皆无退路，触手们顷刻间便要向前扑击。
深陷绝境，白牧完全想不出幸免的途径，朝对方施展“黑焰飞弹”会让自己平白枉死，结果恐怕别无二致。
将自己的性命和他人的生机放在天平两端称量再三，黑焰终于烟消云散。
像这一幕完全没发生过，对方身形不动，触手便纷纷消失无踪。
即便没有言语，事实的力量也胜过千言万语。
对方突然变得不喜欢冷场，目光深注，异常平静地道：“若论及残酷，自然法则首当其冲。一切价值皆是软弱，即便信奉强权，掌握元素之力，冷酷的极致能企及天雷地火？能媲美巨浪洪峰？世界无知无情，万物终归于尘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大狂妄如龙族，也未能幸免其中。”
直到最后一对母女手牵着手、纵身跳进无底深渊，这些话仍在白牧耳边回荡，对方后来的话语仿佛隔着万里涛洋，高塔荒漠。
“不要再让那位公主伤心，假如缺乏勇气，那就原路返回，继承教皇御座，平凡终老。为无法触及之物搭上终生幸福，最愚蠢的莫过于此。有机会多看看夜星，让自己活得功利些、低贱些，争取做个无信仰之人，不要又像过去那样，傻傻的往前冲，结果到头来所珍视之物无一能够挽回......其他都留给时间。”
模模糊糊，白牧对话音里的寂然感同身受。也许是时候置身事外了？如若这样，那星辰泣血之夜，所流下的悔恨泪水又算作什么？挥之不去的王宫回忆又能将其深埋在何处？
烦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白牧坚定起信念，抬头凝望着天边那弥漫着红雾的弦月，隐隐要滴出血来，与水潭连成一线。
很明显，前方的道路不会带来丝毫和煦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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