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了多少人?”
张山风看着杨逊,有些诧异。
这个文文弱弱的运粮官,居然留了下来了。
而且,全程没有对自己的指挥,有过半点犹豫和推阻。
“您的亲卫本官没统计过,神机营原本一千人,民夫六百余人。
杨逊揪着胡须,脸色有点难看的:“今天走了四五百神机营士兵,和五百多民夫,余下不过五百余人!”
他望着统计完的数字,连他的四五个随从,也跑得只剩下一个了!
“你们不问问本千户,为什么放他们走?”
张山风问向牟忘和云衣,实则问给杨逊听的。
……
远处,营帐内。
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围着几个老兵。
几个年轻瘦弱的小兵,正在问向老兵:“李老二,你说你三十年前,跟随先帝打土木堡。
还说你一早就知道要败,提前从死人堆里逃了。
今天,为什么要留下来,跟着张千户送死?
而且,还拉着我们,还不让我们说话!”
几个小兵,很显然是十分相信李老二的,不然也不会留下来。
但是,这可是一不小心丢小命儿的事情,还是需要问问清楚。
“你们几个新兵,傻不拉几的!
就你这两条腿,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能跑得过鞑靼人的快马?
老子跟你们说,咱们那个千户,贼的很!
一天才走四十里路,十多天了,才走了三百里。
他是个会打仗的人!
怎么会让那些傻子逃了?”李老二讥笑的看向几个小兵。
几个小兵一对眼,明显是信了,但又继续问道:“明知道跑不了,为啥还让我们跑?
要是人都跑光了,他拿什么挡住鞑靼人的进攻?”
另一个老头解释道:“你也忒看得起你自己了!
早上打起来的时候,你看到千户大人指望过你们吗?
人家手上真正的主力,是他的那些个亲卫!
那些蠢货都跑了,还给他省了干粮和水,让咱们坚持的时间更长一点。
说不定啊,还真能坚持到援兵到来!”
他明显看穿了,张山水的第一层算计。
但是,他没看出后续的算计!
……
帅帐,一样的话题。
只是人仅十来个,只有百户以上才能参与。
杨逊慢悠悠的道来:“放他们跑,留下水和干粮,才是重点。
而且万一真的有人逃出去了,朝廷说不定真的会派援兵来!”
他也看出了张山风的想法,所以才不阻拦逃兵。
不然!
在这陪你等死?
咱们没感情,别瞎想!
张山风看着牟忘,他想看看牟斌的儿子,是不是做将领的材料。
牟忘看着张山风目光,思索了半天才说道:“张千户是想借着逃兵的口,告诉鞑靼人,咱们只剩下一千来人。
而且都是步兵!
这样一来,好让鞑靼人麻痹大意!”
张山风点头认同:“不错,军粮在咱们这儿,已经确定是王总制和汪都督,派人泄露的。
至于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那么,何不所幸让鞑靼人,也清楚一下咱们的兵力,就这么一千来人。
如此一来,鞑靼人最多也就派一部分人来打我们。
而且,绝不是一开始就来最精锐的骑兵!
那样,咱们的压力会小很多,能坚持更久!”
张山水有点看好牟忘了,这小子有点潜力。
第二层算计被道出!
杨逊虽然默认了张山风的做法,但他心里依旧有着读书人的呆气。
于是杨逊愤愤道:“你最阴险的地方是——那些人到处跑,身上都携带着求援信。
鞑靼人此时不知道大同和宣府,已经没有精兵。
他们会以为,这些人都是去求援的。
所以,鞑靼人必然花费大量精力搜捕他们!
这样,就能分散鞑靼人的兵力。
你这是拿他们的命,在换取鞑靼人围攻我们的时间!
你这是让他们送死,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这话一出,云衣都有些兔死狐悲,目光复杂的看着张山风。
因为!
如果主帅此时不是张山风,那么这些带来的狼兵,甚至她自己,也很有可能成为被牺牲的对象。
没错!
这是第三层算计!
张山风冷然道:“他们留下来是隐患,随时会哗变。
而且本千户告诉过他们,外面真实的局势。
但是!
他们依然选择逃。
那么,大家就各取所需,他们逃走,本千户赢得,他们逃走挣来的喘息之机。
本千户没有骗过他们,大家你情我愿啊!”
杨逊不服气,努力的辩驳:“你原本可以将事情说的更清楚。
他们可以不用死的,可以留下来帮我们坚守的!”
显然,在场很多百户,也同样投来略带问责的眼神。
他们虽然因为手下逃走太多,一直没敢说话,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思想。
张山风讥笑道:“帮?
他们能帮我们什么?
本千户从未指望过他们!
今天你也看到了,他们手中配发的火铳,跟烧火棍有什么不同?
除了吓人,能做什么?
你们说中了三点,但本千户告诉你们第四点!
此战过后!
如果!
本千户和你们活着,外面营帐里面留下来的,才是我麾下的兄弟!
逃走的,不配!
战场上,战友是我们要将后背交给他们保护的,而不是时刻想着自己生死的人!
如果一开始就想着跑,这种人,本千户不敢收!”
云衣明白张山风的意思,身体不由得往张山风怀里靠近了些。
能够一起共患难的才是战友,才是夫妻!
杨逊言语有些堵塞,气势一顿,不由得低声说道:“可今天跑了大半人,现在加上千户大人的亲兵,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人而已。
接下来,如何抵挡鞑靼人?
今天那名锦衣卫可是说了,集结在河套附近的,鞑靼人有八万大军!”
这话,让张山风内心,也沉重起来。
但为了稳定军心,他不由得讥笑一声:“那又如何?
古有霸王破釜沉舟,以一当十,率军五万能破秦军四十万。
今日,四面合围,逃跑绝无生机,愿亦效仿之!”
随即张山风举起水壶,面向众人,自信道:“诸位,可信吾亦能以少胜多?
吾自当以一当百,以一千敌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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