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将近两个时辰，一场暴雨才姗姗来迟，银河倒泻，沧海盆倾。清止就站在暴雨中，任凭雨声侵占耳廓，雨滴肆虐着每一寸肌肤，一动不动好似双脚被钉在了地上，从掠过眼帘的雨水中，看着大火被暴雨逐渐浇灭。
雨势渐渐转弱，天色也在这雨色中慢慢明亮起来。随着雨渐停，风渐止，一阵阵刺鼻的焦味笼罩着已化为焦土的道观。
清止站在观内的庭院里环视四周，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观内，仔细地看清了每一个角落。
被大火吞噬后的大殿早已满目疮痍，供奉的神像也被屋顶掉落的房梁砸倒在了地上，满地都是被熏黑的断壁残垣、残砖断瓦，连想有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清止拿着一根比拇指稍大的树枝四处刨弄着废墟，一双淡然的眼眸也随着树枝的移动而来回转动，仔细地搜寻每一个角落。
“你在找什么？”
猝不及防的沙哑女声猛然扯断紧绷的神经，惊得清止呆愣原地，缓缓朝声音的源头侧过头去，却没看见任何人的身影，不禁疑惑是否自己幻听了。
然而大殿内侧一根完好无损的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带着惑上眉梢的神色，警惕地来到柱子下方。
清止先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柱身，好似与普通的柱子并没有不同，凑近一看，一张人脸藏在里面若隐若现，吓得清止猛然倒在地上，惊恐万分地连连后退。
柱子上的人脸愈发的清晰，凌乱不堪的头发下隐藏着一张面黄肌瘦的脸，一双凹进去的漆黑瞳孔嵌在褶皱不平的人皮上，好似随时都要被那层皮所吞没，而支撑着人皮的头骨，就算掩盖于蜡黄的皮肤之下也能隐约看见惨白的骨色。
“别看了，就是我问的你。”
那人的脸瘦得只剩皮包骨，却还有多余的力气如此声色俱厉地说话。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清止反而没那么害怕。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黑色渣滓，脸上浮现毫不在意的淡然，若无其事地说到：“我找找看有没有钱。”
那人一听，沙哑的声音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你这小姑娘，倒也诚实。”
清止看出那人并没有什么威胁，便又扒拉着废墟，继续自己的搜寻。那人见清止身上破破烂烂的道服下隐约可见四处淤青，左边的袖子空空荡荡，一双黑洞似的眸子竟泛起怜悯的微光。
“你身上的伤和左臂是玄慧弄的？”
清止并未停下搜寻，毫不在意地淡淡回答道：“伤是两位师姐打的，左臂是师父逼我砍的。”
清止的口吻好像在说手指扎了根刺一样稀松平常，惊人的平淡让那人凹进去的瞳孔也微微震动了一下。
“你和她什么仇怨？”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愤愤不平。
清止作为当事人，却比旁观者更加冷静，语气也平和淡然得多。
“我想拜她为师，带我看看这江湖，她却怀疑我是细作，逼我自断一臂。”
那人听完陷入沉思，视线全被四处摇摆的空荡衣袖占据。虽说眼前的小姑娘身躯纤瘦，还失去一臂，但她那异于常人的淡漠和对眼前处境满不在乎的神色，竟让她心生一个自己也难以接受的猜测，犹豫半晌才开口求证。
“这场大火不会是你干的吧？”
试探性的求证，得到了清止毫无犹豫的肯定。
“是啊。”
清止的回答如此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任何隐藏，也没夹杂半分情感，看不出是喜是悲。
即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人还是难以置信，但听完清止是如何在这一年多筹备谋划时，最终忍不住投去佩服的目光。只是心中积恨多年的人突然就如愿以偿惨死火海，尽管确信无疑，也还是想再三确认，只为让这喜悦因不停的肯定而达到顶点。
“确定她死了吗？”
“我看着她被活活烧死的。”
那人听完突然变了脸色，变化之快犹如炎夏阵雨，刚刚还是大雨倾盆，现在又是烈日当空。
令人心潮澎湃的回答让那张暗黑干裂的嘴都快要咧到耳朵边，把毫无血色的蜡黄脸皮一分为二，迅速紧缩的瞳孔在惨白的眼眶中止不住跳动，散发出的诡异气息，就连清止看了都皱起了眉头。
那人先是尽力压抑自己的欣喜若狂，连着低喃三声“妙啊，妙啊，妙啊。”接着又是一阵仰天大笑，让一旁的清止只觉得她已经发疯癫狂。
突然那人一双漆黑的瞳孔锁住了清止，冲着清止大声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清止呆愣了一下，本想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名孟思思，但想到今日的惨状皆是因为太过相信他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思虑半晌才淡淡回应。
“轻止。”
“哪两个字？”那人继续穷追不舍得发问。
轻止侧过头去，看着化为焦土的院子，时而有微风吹进，拂起零星黑色粉末，淡然的眼角掠过一丝百感交集，意味深长地说到：“云淡风轻，心如止水。”
“可以可以。”那人一边点头，一边对这个名字表示肯定，又继续说到：“你要找的东西就藏在你左前方的神像里。”
轻止投去怀疑的目光，但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查看，果然从神像的底部找到一个机关，只是研究半晌也没丝毫头绪。毫不客气地向那人询问，那人竟也爽快地告诉她只要砸碎了神像就可以取出其中的财物。
轻止听闻立刻找来一块被熏得漆黑的砖块，毫不犹豫地砸在了石像背上。那人一看哄堂大笑，笑她小小年纪也不怕忌讳。
轻止一边砸着石像一边悠悠说到：“与其忌讳这个，我更怕饿死在这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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