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祖父大人确实是青石港的大户人家出身。”
“别闹。”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跟你们开玩笑。实话跟你们说吧，祖父当初是为了躲避仇杀才逃离青石港的。”
“……”
“我记忆错乱、精神失常的那些年，祖母时常向我倾诉过去的事，包括祖父醉酒时吹过的牛皮。对我来说，祖父和祖母的身世背景疑点重重。去年在收集祖庵当代巨商大贾和豪门名流的背景资料时，我顺便花了一点时间调查祖父和祖母的来历，最终在青石港摸清咱家祖上的老底。”
“……”
“祖父借失控诈死脱离家族、改名换姓、带着祖母和大伯辗转多地、逃亡到临水集的第五个月，整个家族惨遭灭门，无一人幸存。”
“发生了什么？”
“高祖贱民出身，生父生母已经没法考究。跟绝大多数的跳蚤一样，他的童年很凄惨，少年时期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后来走投无路，投身寺院修持十二年，接受教化重获新生。”
“……”
“幸运的是，他没有以“无垢者”的身份去宗庙侍奉神官，而是选择晋升自由民重新入世。”
“确实很幸运。如果高祖去了宗庙，就不会生出曾祖。没有曾祖，就没有祖父和我们。”
“高祖靠贩卖私盐起家，稳扎稳打，一生勤勉，谨慎小心。曾祖性情凶狠，有勇有谋，继承家业后迅速做大，巅峰时期控制了半座城的地下生意，手眼通天。我们的曾祖母是个在风月场做皮肉生意的舞姬，因难产而死，过世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当时祖父也差点没保住。”
“……”
“祖父在曾祖父的九个嫡子和十三个私生子中排行十九，长年深居浅出，独来独往，没什么存在感，留存下来的关于他的档案不到一百个字。如果不是为了洗尘和启灵，我想他的名字甚至都不会出现在祖谱和官方户籍名册上。”
“为啥？”
“传闻祖父生性懦弱，不被曾祖待见，受到众兄弟排挤。但事实上，祖父足智多谋，擅长伪装，身手高强，是个重感情的狠人，把家族看得很重要。这一点，你们应该深有体会。”
“……”
“根据收集到的资料，我推测祖父极可能是家族的二把手，一直在幕后协助曾祖打理家族生意。祖父诈死脱离家族应该是曾祖安排的。曾祖没有理由安排一个无法自保、脑子不太灵活、对家族没什么感情的废柴子嗣逃出青石港，延续家族血脉。”
“……”
“曾祖晚年改行做慈善，疏散不义之财救苦救难，出资修路、铺桥、加固城墙，致力于把家族洗白，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他可能探知到遮蔽尘世的黑幕，知道部落的真实运作方式，意识到自身的局限。”
“大泱六部能够坚挺一千多年，整个体制几乎没有任何变动，稳得像北边的囚牛大山，本身就很诡异。”
“没错。曾祖的二十二个儿子，有人才华横溢，有人平庸无能。其中大伯祖父从政，当过两年市长。有个叔祖却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无视家规，公然忤逆曾祖，时常在外惹是生非，无法无天，逞凶杀人就像闹着玩一样，最终被曾祖用皮带抽死，喂了狗。”
“……”
“把曾祖逼得安排祖父诈死逃生以延续家族血脉的仇敌来头不小吧。”
“老费舍尔藏头露尾地透露过，顶层大佬放任世俗的恶势力野蛮生长，让部落长期处于一种混乱但不失控的状态，目的是借助民间力量抵御渗透进来的境外势力，或者任由他们相互勾结。等到时机成熟，再以雷霆手段止暴治乱，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九百的昏招顺势清剿境外资本。”
“……”
“青石港的治安因此时好时坏，大概每六十年轮回一次。六十年时间，差不多间隔两代人，历史已经模糊，后世的恶棍基本上都已经遗忘他们的前辈是怎么死的。”
“这种阴毒的统治手段，班扬大人降临临水集的那天，我就意识到了。不过，你扯这些跟我们家祖上的灭门仇杀有什么关系？……等等。难道说，杀得我们只剩娘家亲戚的仇敌来自战歌要塞？”
“是的。曾祖一生树敌无数，在成为青石港的地下国王之前有过两个劲敌。跟祖父成功逃生相似，被曾祖灭门的劲敌也有后人幸存。那个幸存者后来成长为枢密院的大佬，奉不可知之地的旨意主持对青石港的大清洗，顺带复了个仇。”
“……”
“那个人是祖庵的英雄，宗庙有他的石像。而且他还是班扬大人的引路人兼师兄，现在还活着。”
“……所以说斩草要除根。我们能出现在这个世界，真是不容易啊。父亲您说呢。”
“可不是嘛。历代先辈只要行走踏错一小步，这个世界就没我们仨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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