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丘先生，明日可安排先生面圣了。”
韩山寂对吴越来的使者，显然比对北方来的使者热情得多。这边和北边来的和凝东拉西扯了半天，没有一句话是说到实处的，而吴越的使者一见面，韩山寂就解决了最关键的问题。
面圣。
偏偏这时和凝也没有真正走开，韩山寂这句话，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水丘昭券被晾了好些天，正是十分焦急的时候，重金托人联系上了韩山寂，真真是没有想到才一见面，韩山寂就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让他也顾不得自持身份，尤其是年龄差，上前抓住韩山寂的手道：“韩郎君，此话当真？”
韩山寂笑着把手抽回来，对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的和凝道：“来来来，和公，某给你们二位引见引见。”也不管二人愿意不愿意，就把他们拉在了一起，介绍道：“和公，这位是吴越国的内都监使水丘先生；水丘先生，这位是北面来的贵客，和成绩和相公，你们二位可以亲近亲近。”
和凝和水丘昭券脸上都流露出一片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一时间弄不清这个南唐皇帝跟前的红人这是在闹什么玄虚。
但讲真，其实他们是认识的。
也不是见过面的那种认识。
但吴越国一直都是傍中原的大腿，谁当皇帝就向谁称臣。前面后晋封现在的吴越国王钱弘佐为镇国大将军、右金吾卫上将军、员外置同正员、领镇海镇东等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吴越国王的时候，那诏书还是和凝写的呢。水丘昭券是钱弘佐信赖的重臣，和凝倒是也听说过此人。
两相比较，和凝乃是中原上国的宰相，水丘昭券只是中原藩属的大臣，和凝的地位显然是远在水丘昭券之上的。
但此时此刻，南唐的起居郎韩山寂对待北朝宰相的态度颇为冷淡，说话全是不着边际的瞎扯，对北朝的藩属国吴越的大臣，倒是十分热情，甚至主动提到了皇帝召见的事情。
这韩山寂不过就是个看上去锦衣玉食的少年而已，这两位各自国家的大臣都不会真把这样的少年当回事，但他们知道这少年说的话，其实代表了南唐皇帝以及南唐国的态度。
态度上的差别，这确实让这两位使臣各怀心思。
在和凝看来，水丘昭券这么着急要见南唐的皇帝，显然是因为现在中原之主尚未明确下来，吴越没有大腿抱，惯于骑墙的钱氏这就是明摆着要倒向南唐了。他甚至很能理解吴越的心态，既然现在中原无主，他们处在南唐的威势之下，转头抱南唐的大腿这是非常合理的。
虽然骑墙很让人鄙视，不过在这一点上，和凝自己倒也很善解人意。
而水丘昭券其实想跟和凝解释一下，他们吴越这时候跟南唐接触，并不是想要抱南唐的大腿。因为南唐和中原不一样，没有大腿给他们抱，而是随时想要吞并他们。他这时候出使南唐，只是想尽可能劝说南唐不要出兵攻打他们吴越而已。他们吴越真正要抱的大腿，从来都只有中原。
同时水丘昭券又很好奇和凝出现在南唐又是为什么？总不会是跑来宣战的吧？但如果中原要跟南唐开仗，一定会先跟他们吴越联系，让吴越从南唐的背后进攻以作策应。
既然不是开战，那多半是要缔结某种协议的。现在他也不知道究竟谁会是中原之主，会不会和凝其实也是来投靠南唐的，而南唐就算此时入主不了中原，会不会趁势坐大呢？
所以这些东西又怎么解释呢？
没法解释的，越是解释，就越多猜忌。
韩山寂把这两位使者拉在了一起，重新添酒开宴，重新欣赏歌舞，那位画舫上的头牌江心月江大家也连换了几套衣服，不停地表演自己的才艺，也不断给宾客劝酒，把气氛烘托得十分热烈。
后来酒喝得多了，南唐的一伙官员，包括韩山寂和那费少卿在内，不免都有些放浪形骸起来。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气氛到了，他们自己敞胸露怀不说，还和那些画舫上的小姐姐们亲密互动，也不忘了邀请两边的贵客一起欢乐。
当然了，人家这叫名士风范。
这种场面，和凝作为一位花间词人早就见惯不怪的，他也没有太多包袱，反正来都来了，钱又是他出的，当然要好好的领略一番秦淮河上的风光。
水丘昭券却是心事重重，强颜欢笑。
毕竟同样作为使者，和凝就算一无所获地回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归根到底，北方历来也不怎么把南唐放在眼里。就算后面打起来，反正也是那些武夫去送死，关他什么事？
水丘昭券就不同了，之前南唐借着追剿叛军的借口，占据了他们的长兴县，那就是摆在湖州防线面前的一把刀子，这事情不解决妥善的话，这把刀子可是随时有可能继续朝着湖州刺出来。
一直到后半夜，在场的人都喝不动也玩不动了，和凝和水丘昭券就都借着酒意装作不省人事，而那些南唐的官员，也肆无忌惮地自己交流了起来。
“韩郎君，前些日子，某托人请韩郎君关照的那件事……不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问道，也不是全醉吧，毕竟都喝成这样了，还想着办事呢。
“你这夯货！韩郎君乃是陛下跟前最为信重之人，每日有多少事情要办？哪会记得你那甚鸟事！快快边去，江大家，江大家，你却是装傻还是怎地？韩郎君醉了，还不把他扶到你房里醒醒酒？”
“费少卿，奴自是想的，却怕韩郎君不肯赏脸……”
“哈哈哈，江大家说笑了，这邀月舫上春宵一刻，不知道多少才子翘首以盼。不过某明日还要陪陛下巡视皇庄，这却要回去准备准备了。对了，那谁……你说的是什么事？”
“多谢韩郎君记挂，实在我家那妻弟，如今也学人做那军粮的买卖。陛下如今也是鼓励民间贩粮与军中的，价格能比市面高上几文，他也是实诚人，先垫了些钱收了些米粮，待要卖到广德、宁国那边军中，却是没有门路。”
“广德、宁国那边都不用去了。你让他卖到寿州、濠州那边去，大军北上，江北用粮之处甚多，有粮只管北去，不必找甚门路。若是有哪处的军镇不给现钱的，也不须害怕，陛下早已三令五申，若是有人敢顶风作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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