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懋来说，和尚想杀他，他认了；郭威想杀他，他也认了；至于西蜀那边，他固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也认了。
唯独这次查出来的最后一波人，让李懋一时有点无话可说。
几个参与策划并具体执行的人，都是昔日禁军六军之一的龙武军指挥使、队长等中下级军官，而策划的首脑，竟然是在朝的京官，任职户部的户部司福郎中，也就是副司长，主管户口、土田、赋役、贡献等，是高层一个十分重要的部门。人也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李懋非常欣赏并看好他。
几个人都被带了上来。
抓捕之后，主持审问的风寂荡、李寂城和张初晴都没有客气，所以几个人被带上来的时候，都有些血肉模糊。不过，比起肉体上遭到的打击来，那几个武官的意志也被摧毁了，此时的他们垂头丧气，眼神绝望，架着他们的侍卫一松手，便都瘫软在地。
倒是那个郎中，也是一身的伤，脸上还满是血污，手也被反绑在身后，看得出，他的腿也受了伤，却也就咬牙站着。
宰相孙晟此时就很没宰相风度，哼了一声，道：“左丘乾！竟然是你这宋党余孽！”本来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在李懋当皇帝之前，这人也就六七品，真要算作宋党，当初宋党的大佬多半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李懋看着这咬牙站立的年轻官员，忍不住道：“你觉得你这是有骨气？有气节？心气这么高，怎么不朝外敌去使？”
这名叫左丘乾的户部郎中昂首道：“比起外敌来，你这无道昏君才是人人得而诛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他也无所谓了，反正死是肯定要死的，策划刺杀皇帝，连累家人也在所难免，但或许多骂几句，皇帝盛怒之下直接把他拉出去砍头，倒也死得痛快一些。
江文蔚之前主管吏部，对这青年官员的人事升迁很是熟悉，忍不住道：“左郎中，孙相说你是宋党余孽。某查过你的履历，你确有在宋齐丘门下为幕的经历，陛下明知如此，却爱惜你的才能，对你既往不咎，你扪心自问，若非陛下圣明，你在宋党手中，可有机会有今日之成就？”
这话让左丘乾沉默了一下，因为江文蔚说的是事实，但他脖子一梗，说：“皇帝提拔某，乃是因为某有才，并非恩德。即便是有，私德与公心相比，不值一提。”
李懋有点气得想笑的感觉，反问道：“你所谓的公心又是什么？”
左丘乾梗着脖子道：“你颠倒纲常，灭佛之事，重利轻义，逼迫僧人还俗，实在有违人伦！而你身为皇子之时，就罔顾皇子之尊，与市井小民称兄道弟，这是置皇家颜面，置祖宗家法于何地？你不尊孝道，先帝驾崩，不思守孝便迫不及待继承帝位，尤在守孝期间广纳妃嫔，更离经叛道的是，你还让深宫妇人抛头露面，将身边的妃嫔委以军职！你口称劝课农商，实则重尚轻农！你抬高贱户，匠人竟也可以为官，甚至连织娘都可以为官，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更有甚者，你竟让人剖腹取子，此等切开体肤罔顾人伦之举，与禽兽何异？”
这原本大有前途的年轻官员越说越是激动，倒是忘了害怕，仿佛自己不是在跟一个皇帝说话，倒像是教育自己的一个顽劣学生一般。
李懋嘿嘿一笑，反问：“合着朕的爱妃命悬一线，朕就看着她一尸两命，才是人伦？你在哪本古书上看到的？这种话孔子没有说过，孟子没有说过，谁他妈告诉你的？”想想也不对啊，这是五代啊，这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谈什么人伦天理，这真的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这些所谓的“罪名”，其实也都没有什么新意，在他当皇子的时候，江文蔚他们写得弹劾奏章，罗列的罪名可比这还多呢，而且引经据典，论证充分，哪里像这家伙这么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再说了，存天理灭人欲那一套，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其实别的可能都是托词，李懋重视底层百姓，抬高匠人、商人的地位，尤其是李懋在打压宋党的时候，没收了许多和宋党牵连的官员士绅的土地，恐怕才是最关键的。
不过，李懋也都无所谓了，他不等左丘乾再说话，就摆摆手，旁边的侍卫立即用麻布塞进了左丘乾的嘴里。李懋转头看向大理寺卿李德柔这个从酷吏起家的老头，问道：“李卿，意图行刺皇帝这种罪，怎么惩处？”
李德柔拱手道：“官家，此等大逆不道之罪，宜用重典，按例当凌迟，夷其九族。”
李德柔说话的时候语调平静，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最后的结论，却让在场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其实诛九族这种事，在历史上真实的案例是十分稀少的，但谋刺皇帝这样的罪，真要诛九族，从道理上也说得通。
没有人开口相劝，不敢劝，也没立场劝。
李懋呵呵一笑，说：“凌迟什么的，有点浪费资源，实不相瞒，朕让金陵大学医学院的师生开一门解剖课，此事功德无量，将会开辟医学的新世界，目前倒是有几位老师有这方面的构想，但是一直苦于没有解剖对象。便是一般的死囚，至多也不过斩首，他们家里人也万万不愿把他们的尸体送去解剖的。你就不一样了，谋逆弑君，罪不可赦，与其凌迟，不如送给医学院吧。”
左丘乾瞪大了眼睛，他虽然不懂得什么叫解剖学，不过他听得出，这事儿比凌迟还要残忍！
李懋又说：“九族什么的，没有必要，夷他三族就行了，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弄清楚，凡是与他有关联的，无论涉及到朝中何人，绝不姑息，一查到底！”此前齐王篡位，李懋在清算宋党中人的时候，还有所保留，至少中下层的官员，还给他们留了机会，也是不想打破朝廷官员之间的平衡。但如果这些官员以为他的宽容是退让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李懋并不想进一步对朝堂进行清洗，但既然都已经被骂为无道昏君，那就继续无道好了。
另一边，李懋又将那些匠人行会，商人行会的会首，乃至于江宁那些帮助行会抓捕了意图行刺的几波潜伏者的帮会中人集中了起来，给他们御赐了“朝廷鹰犬”几个字。
讲真，这可是个褒义词，这比奖励他们一点金钱布匹更让这些人满心欢喜。
这一次他们也是出了大力的，李懋打算下一步让他们成立一个行业联合会，不但在各自的领域内形成业务互助，而且要发动他们共同守护首都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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