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一副形容跨出院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冷气钻进口鼻,竟然一前一后打了一个喷嚏。雪地上干硬溜滑,冰冻凝固泥泞,走起路来倒是利索了许多。
爬上首饰垭,赵子儒抬头一望,天边一片鱼肚白,几粒残星落在天边,仿佛被冻结在它足下那一片银白色的堆积里了。赵子儒极目凝视,希望能见证到人们所说的荧惑守心,可是,以他的目力,无论如何也只能看见那一片隐约的零落星辰在稀薄的浮云中忽明忽暗,杂乱无章,且若有若无,就连悬在中天那一瓣残月也是无限苍白,淡而无力。当然,此时不是观天象的时候,但无论何时,天空不都一样高远浩渺吗?所谓的天象是怎么得来的?谁又真正看见了?
如此寒冷的天气在川中地区来说是很少见的,雪后霜冻,预示着晴天丽日的到来,一旦太阳出来,大地回暖,路上冰冻融化,就会是满地泥泞,所以这时候得抓紧赶路。从首饰垭古道去县城,一路上七弯八绕,足足四十里,到县城时已近午时。
赵老三早已在码头上卸了两船货,十来个脚夫船工都已归聚到脚行里来候着了,就等着孔雀垭码头的炭船和石灰船到来。子儒兄弟二人走进脚行,正赶上小茶倌削好一筐子红薯准备下锅,赵老三正握着大锅铲炒豌豆,旁边那口八尺大铁锅被篾锅盖盖着,淡淡的烟雾袅袅往上冒着,袁掌柜则露着半个头,在灶门前添柴架火,另一边的茶肆里,脚夫船工都在喝茶摆龙门阵,玩笑打诨的粗鲁话没边没际的。
见二人进来,赵老三、小茶倌都停了手里的动作打招呼,拱手的拱手,鞠躬的鞠躬,袁掌柜闻声站起来笑道:“快来烤烤火吧。”子文道:“算了,这几十里跑下来,全身都是汗呢。”子儒则把脑袋伸得长长的,看着锅里炒黄了的豌豆道:“都是麻子了,再炒就黑了脸了。”赵老三听说,抓起瓜瓢来舀了一瓢水倒下去。呼噜一股热气上窜,那大铁锅发出一阵抗议的尖叫。赵老三又是两瓢水下去,半锅豌豆就在那儿咕嘟开了。
小茶倌早已把茶壶提在手里道:“大少爷,二少爷,请到里边喝茶吧。”袁掌柜歇了炒锅里的火,从灶台里钻出来,赵老三慌忙抓了两把盐扔进豌豆锅里,用铲子粗略地翻炒了两下,盖上锅盖出来了。几个人走进内堂,小茶倌沏了四个盖碗,然后转身出去了。
外面虽然红日当空,但还是非常寒冷的,子儒脱下手套,褪下脖子上的围巾,捧起杯茶喝着滚烫的茶水,把近段时间纱厂的日常事物和生产安排跟袁掌柜详细地交代了一番,要求他暂管数日。过了年,二月三月都是荒月,农人没有农产品出土,厂里积余的原材料不多,生产属于休闲状态,袁掌柜自认能应付,答应得很爽快。赵子儒这才对赵老三道:“吃完饭,回趟桃树园,老太爷找你有话说。”赵老三想问有什么话说,想想不对,笑道:“这就有点儿反常了,有什么话不能在你们出门的时候交代清楚?”子儒瞄他一眼道:“这是你的事。”末了又补充道:“最好快点儿,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五哥他们一到就要启程。”
赵老三愣着,听这口气,显然是自己哪里出了差错。不对呀,若是出了差错,他是爷,也是哥,要打要骂都是他的权利,怎么到老太爷那里去了?赵子文看他一脸哭相,笑了道:“老三啊,哥哥都不好说出口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哪里出了别门儿。要是我,这顿饭也不用吃了,脑瓜子好好想想,饿肚皮跑路脑瓜子才清醒。”赵老三作了一个揖,苦笑道:“犯了什么罪,饭都不让吃了?好吧,我这就走。”
袁掌柜笑了起来,赵老三做事从来都很仔细,没见出过什么状况,这三人这是打什么哑谜?
赵老三出得门来,见屋檐上一滴一滴往下滴雪水,遂弯腰下去解开自己的绑腿,褪下裹脚布和马口鞋来别在腰上,把长衫下摆撩起扎稳在汗襟上,又把裤脚高高卷起,赤巴着一双脚走进雪地里。路上的冰雪开始融化,踩上去冰凉刺骨且溜滑无比,要想走得稳,就必须放开步子跑才行,好在路上走的人不是很多,没有什么稀泥,跑起来还算利索。
就算如此,几十里山路跑下来,到桃树园的时候,他这一双脚以及两条腿除了麻木僵硬之外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一进院门,正赶上刘妈端着和面的乌盆进厨房,刘妈见他慌张的样儿,问道:“老三,你要去赶考吗?什么事这么急?赶快把你那一身衣裳换掉。”赵老三不知道怎么回答刘妈,八百里加急赶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换衣裳,还是算了吧,他喊了一声道:“老太爷,我回来了。”堂屋内传来老太爷的话:“回来了就好,就在那儿给我跪着,我不叫你不准起来。”刘妈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发生了何事,赵老三挠挠头,眼睛落在堂屋门的虎头环上,膝盖一弯,还真就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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