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并不是一个苛求别人的人。
在特定的领域内除外。
以次充好，多少还能有得说道；但以假乱真，他看到了，就不能当作没有发生。
手里把玩着两块短骨，张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三个骨材铺的掌柜的。至于那些伙计，他们甚至没有跪在这里的资格。
竹言站在他的身后，左手边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纪楼，行三。
代掌族中一部分的财贸往来。
“三位掌柜的虽然做的不对，但除了他们自己偷喝点汤水以外，更多的都入了府里。倒也算是为了纪氏兢兢业业。”
“按道理说，我不该追究你们什么责任。”
纪楼虽然名楼，但说是塔更合适——身材又高又壮，与纪榭和纪染那种偏瘦的身材完全不同。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尊大佛一般。
“三爷，三爷明鉴！”几位掌柜磕头如捣蒜一般，若是这位爷能替他们说情，这事也就算是就此揭过了。
“但是，不行。”
“事是小事，但风气不可助长。秋香姑娘是从奶奶身边派给老六的，地位可不同寻常的丫鬟。你们几个今天欺她和老六不懂行，明天，岂不是就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说着，纪楼拿起来面前放着的两只骨料，放在手上仔仔细细地反复端详着。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两块跑貉和积雷兽的骨材，我还真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因为你拿的那两块都是都是积雷兽的……
张禄有些无力吐槽，但强绷着没有出声。
跑貉和积雷兽确实想尽，若不是这几家掌柜的和伙计给自己想尽地介绍这些，他也不懂这里面的区别。
若他是外行，其实给张禄说了道也无妨——竹言刚接受的时候便是如此，各种各样的专业用词唬得她一愣一愣的，也就相信了他们的专业素养。
但张禄算是半只脚在门里的，在缄默的辅助下，稍稍替换一下两个世界的诸般用词，浅显地做出理解和判断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三个掌柜的又哪里能够知道，一个小九州上来的丘八，居然能堪破他们的这点小把戏？
要知道，来购买骨材的顾客大多都是对这方面有所研究的，可看出这其中门道的这些年来也不过是寥寥二三人而已，且都被他们用钱财买通，息事宁人。
在炼器中，跑貉和积雷兽骨材的差距并不是很大，阴阳五行都相同，无非是积雷兽所蕴含的土属性灵气更少一些，而木属性偏多而已。
外加上前者更加坚韧且质地更轻。这是它们之间价格相差颇多的主要原因。
但张禄又不看这个。
它们的种属不同，生态位也不同，却有着高度相似甚至是完全一致的生理结构——这种情况没法让他看不出来。
当地人并不是真的无法判别，只是习惯于将检测阴阳五行属性和灵气程度等等作为判断标准的他们没能注意到这种事情罢了。
况且骨材铺只是在米袋里掺些沙子的程度，又不是在沙子上盖一层米——炼器必然需要大量的材料，谁能挨个地检查每一块骨料？
大概在他们看来，次品用着其实也差不太多。
这就是缺少重复实验和规模化生产的坏处了。
这就和张禄在制造缄默的时候一样，他能够控制哪个更好，哪个更差——但到底好了多少？差到什么地步？穿越后缺乏相应手段的张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纪楼对他们的判罚很快就拿定了。三个掌柜的被降薪罚俸，暂时留着观察日后的表现——主要原因是纪染手底下没什么人，纪楼也没兴趣调人过来，给自己这个幺弟擦屁股。
伙计因为只是听命行事，处罚的轻了很多。
把所有鱼目混珠和骨材都挑出来就行了。
也不多，每家库存量能有个小十万吧。
实际已经被“处理”过的远远小于这个数。
“秋香姑娘……”纪楼看了看竹言，最后摆摆手，“算了，按理说也该追究你的失察之责，但念在及时检举的情况下，从轻算了吧。”
这算是随便找了个台阶敷衍了事。纪楼跟纪谢的纪染关系都不怎么样。
但他得给老太太面子，她的丫鬟，他一个孙子辈的也不敢随便发落。
“至于你……”纪楼拍了拍张禄的肩膀，“干得不错。”
赏赐是不可能有的，张禄是纪染的人，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
至于打压……去挖老六的墙角？回头又跟娘和祖母哭穷，还不是得他出力出钱。
纪楼处理完毕之后便由着下人引路走了。掌柜伙计们还在翻检着各样骨材。
“张禄，走吧，咱们还有两家没去呢。”竹言对着有些失神的张禄唤了一声。
“哦，哦哦。这就来。”张禄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将手拢到了袖子里，拽开步子向大门处走去。
捎带着袖子里的两块骨头。
张禄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在铺子里的时候，它们被标注为：三月心鸢。
鸟类的骨材。
张禄此举并非是没事找事，在通过缄默翻看被淡忘了的前世实验记录后，他发现了个其他同僚成品的一个变种。
值得一试。
但眼下这点儿蚊子腿可远远不够，张禄又不打算完全依赖于纪府和竹言，所以后续的材料的收集就只能靠张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自己买？
张禄摸出储物袋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倒也颇攒下了钱财，只是……
靠着这点钱？
张禄还能记得前世的时候，听他们说一瓶五克的原料定价足足有六七千块钱。他自己用的便宜些，一克原料也要在十几块上下。
科研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不要看付出了这么多的金钱和时间，能真正得到报酬的时候寥寥无几。
尽管那得来不易的报酬确实无比丰厚。
收起储物袋，张禄随着竹言转过一个街角，如眼所见的，是一家小小的医馆，店名紫荆。
百草行还要在前面，可惜他们过不去了。
一个人抱头躺在大街冰凉的地上，蜷缩成一个球。十来个人围着他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围殴。
“救命啊——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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