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道,梅水左岸,黄石城。
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阴沉的天幕上忽然吐出一片耀眼的,惨白的火,龟裂蔓延,愤怒的雷声传来。
一瞬的光明中,被大风扯起的雨幕好像层层卷帘,扫过城中高低起伏的屋瓦飞檐。
夜色已深,早已无人的东大街上,一道人影缓缓走来。
肌肉虬结,乱发如火。
不过稍显奇怪的是,雨滴似乎刻意避开了此人,只在他的周身上下,化作一丝丝缭绕升起的烟雾。
在一处客栈前,红发汉子停下了脚步。
大门紧闭,堂中无人。
红发汉子抬头瞅了眼二楼客房,咧嘴一笑,飞身而起。
“砰”的一声,木窗炸碎,雨水、碎木、汉子无比壮硕的身影,一齐落在房中。
此时,窗外白芒一闪,乍起滚滚雷霆。
光影交织,红发汉子却眉头一皱。
因为他在床边只看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和一个手拿短刀的青年人。
那老妪的目光很亮,不符合年龄的亮。
杖头微抬,像是踩着风雨之威,点在地上。
“咚——!”
雷声又响。
……
……
黄石城西北,一座山间破庙,此时正耀出点点橘红色的火光。
外面骤雨穿林,劈啪作响,里面两道身影坐在篝火旁边,没人说话。
不远处的偏厅中,一匹马儿并没像同伴那般,默默吃着草料,而是用它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其中一人,奋力打了个响鼻。
似乎是在发泄着,对半夜冒雨赶路的不满。
马不喜欢雨,或者说,此时此刻,没人喜欢。
木柴有些潮湿,火苗跳在上面,崩出一声爆响,几点火星。
女孩的思绪像是被扯了回来,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青年人——后者在很认真地雕着一截短木。
“这次换人了么?”慕溪云似乎看到了那截短木的异样之处。
林啸笑了,目光落在神色稍有狂傲的造像上,手中短匕划划削削,却没停下。
“嗯,换了,反正意思到了就行,我自己知道是谁也就够了。”
女孩的睫毛一沉,目光中似乎闪烁着丝丝羡慕。“有几个不想忘却的人,真好……”
林啸手上一停,转头看过去。“你没有么?”
慕溪云摇了下头。“我面前只有两种人,给我请安的人,和我要请安的人,再无其他。”
林啸看着眼前这个清淡的,好像远山云雪的女孩,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安慰么?很显然,人家恐怕不需要;同情么?问题是,完全不知道前路如何的自己,又拿什么同情别人?
话到嘴边,只能说道:“那你也该像我一样,找个由头,打发时间。”
慕溪云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素手一翻,掌心上显出个物件,轻声道:“也不是没有。”
林啸看着那个火光中,映出一抹黄铜色泽的物件微微一愣,之后投过去一个眼神。
慕溪云倒没反对,只是伸手一递。
“得罪。”林啸先告了个罪,收了匕首短木,运真元振去木屑,这才小心接在手中。
细看去,原来是个八面机关锁。
半个拳头大小,通体流光,非金非银,非石非木,其中七面暗刻花纹,一面锻有兽钮,锁条纵横交错,相互咬合,显然是要将花纹重新复原成法阵,才能顺利开启。
林啸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圈,注意到面角交接处的光亮,不由说道:“这物件,有些年头了。”
慕溪云点了下头。“七岁上,一位仙门前辈,将其交到我手。”
林啸一怔,也不好打听人家年齿,只说道:“至今未能打开?”
慕溪云答道:“没能打开。”
林啸稍一颌首,试着按住锁条,转动几圈。
也不知这机关锁是何构造,竟然丝滑无比,没有一丝阻碍。
又将灵觉稍稍一探,发现其中隐有灵力波动,果然不是世俗手笔,不由叹道。
“端的晶莹成型,巧绝天工……”
慕溪云一笑,却没说话。
就听林啸问道:“冒昧一问,里面可是装着什么?”
“那位前辈说话,里面装着我的批命谶言。”慕溪云神色如常,仿佛说着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林啸听到此处,低头瞅了眼机关锁,又言道:“你信?”
慕溪云望着篝火展颜一笑。“起初是信的,后来慢慢不信,现在,却又信了……”
“为何?”林啸不解道。
只听女孩轻声言道:“当时年少,笃信神佛,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相信命中注定。此后经年,看的人多了,见的事多了,这锁头打又打不开,破又破不得,想着不过是仙门法术,哄逗孩童的把戏,也就不信了……”
林啸听着接了话头道:“那为何现在又信了?”
女孩转头看向林啸,语气淡然。“打不开,不也是命么?”
林啸听着心中一怔,慕溪云的眼中似乎闪烁着一抹倔强杂糅了坚韧的光华。
“无解无定,也许便是我的命……”
林啸赶忙打岔道:“这话却说得重了,不过是仙门中人,用法阵机关生造出来的解闷之物,又怎么扯到命数二字,切不可信以为真。”
慕溪云摇头一笑,却没接这话头,转言道:“你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带着我趁夜远遁,独自上路,嬷嬷和卓青河那边,可会有些危险?”
林啸闻言,定定看了慕溪云一眼。“应该不会。”
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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