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少女不知身份,但显然对棋道十分有自信且有信仰,否则也不会只因为江愁棋下得不好看便忍不住出言说话。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她便已经挑了张干净的棋盘坐下来,开始拾掇棋子。
而她坐下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原本的她活泼灵动像一只百灵鸟,然而甫一接触棋子,整个人就变得沉静甚至宁静,玉手纤纤,指节白皙。
连目光都变得平稳如深湖,很快便将棋盘收拾一空,抬手对江愁比了一个“请”。
对于真正爱棋之人,下棋不仅仅是为了赢,棋形、意境都是极其重要的事,胜负都需要一种美感。
江愁虽然赢了王德筹两局,但他行棋全靠算力,全无美感,这在少女眼里是不能容忍之事。
于是即便今日她本不该出手,此时也忍不住要告诉江愁棋到底应该怎么下。
何暮雨看了看江愁,江愁犹豫片刻,在少女对面坐了下来。
反正下棋对他好像挺简单的,要是少女真能让他下得美一点,也没坏处,就当玩玩。
“首先,就是你抓棋子的手势,怎么能像鸡爪子一样拿棋子?唔,虽然你的手是挺好看的。”
少女说着,便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缓缓抬起靠向棋盘,移动的过程中拇指轻捻,将棋子转为由食指和中指夹着,五指放松,轻轻将棋子放在棋盘上。
端的是十分好看。
“你来。”少女看向江愁,说道。
江愁略一沉吟,也学着少女的动作来了一遍。
他的手指本就修长,指节分明,皮肤白皙,这一套动作下来,甚至比少女刚才更好看。
江愁自己也觉得果然要比刚才用手抓好看不少,不由眼睛微亮。
“不错嘛。”少女说道,然后继续落子,“接下来就是你的棋形,你是不是什么定式都不知道?”
“嗯。”江愁说着,手里继续落子。
下了十来手,他捻棋子的姿势已经十分像模像样,也确实觉得这样更好。
“喂喂,你这一手怎么能下这?你看你本来好好的虎形全都没了,倒像是条狗!”少女忽然大叫起来,指着棋盘上江愁刚落下的黑子。
“可是,”江愁有些不明白,指着同样一块区域,画了个圈,“我下这里,你这几颗白子就都死了。”
少女手一僵,目光一呆,看着身下的棋盘,瞳孔剧烈一缩!
二人周围也已经聚集了不少看客,虽然没人认得出少女的身份,但从她的衣着和言谈举止以及下棋时的姿态都能看出,她的棋艺绝对不凡。
相比较于江愁,这些自诩棋道中人的老先生们自然更喜欢少女能赢。
此刻这局棋才刚刚开始,但少女左下角的几颗白子却已经被黑子包围,毫无生机。
“还,还能这样……”少女睁大了眼,低声喃喃。
她自幼便下棋,背了无数张棋谱,摆过无数次棋局,对于那些棋局每一招每一式的行棋与思想,她都熟记于胸。
就算是王德筹,在她眼里也只是勉强会下棋。
然而此刻江愁下的这一手,破坏了他自己的整个棋形,却意外地斩断了少女一条臂膀。
没人会这么下!
为什么,这么下不好看!
可是少女不是王德筹,她本想告诉江愁下棋应该要注重美,但江愁这一手却直白明了地告诉她,美有什么用?你的大龙已经被我围困。
少女第一次沉默下来。
这局棋还没有结束,她依然有翻盘的可能,但她现在却不想下了。
少女站起来,情绪没有之前高昂,盯着江愁的眼睛说道:“下次有机会,我会找你下完这盘棋。”
“不下了?”江愁抬头看她,有些意犹未尽的。
别说,下棋还挺有意思。
主要是前世觉得它好难,现在觉得好像也就这样,这哪能不让人心有爽感?
少女:“……”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咋地?
“天龙盛会上有很多棋道天才,若你想下棋的话可以去那里。”少女抿抿唇,说道,“我说不定也会去。”
“天龙盛会?”
江愁一愣,又是一个提到天龙盛会的?
少女没有再解释什么,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人群带着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江愁,其他桌前下棋还在继续,但显然都没有江愁这的吸引力大。
此时王德筹败退,少女离去,江愁也准备和何暮雨离开,看棋的人瞬间少了近一半。
“江愁,哥哥!”
不远处,七七飞快地迈着小步伐,双手甩在身后,气喘喘吁吁地跑过来。
江愁看到七七有些惊讶,连忙蹲下来。
“啪叽”
七七像一列小火车头一样一头扎进江愁怀里才停下来。
江愁身子动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地把小姑娘的脑袋从胸口里拔出来,问道:“怎么了?”
“莹莹……莹莹姐姐……哥,哥哥快,快去!”七七蹙着眉,大眼睛里全是担心和紧张。
虽然她说的话有些不连贯,但江愁很明显听懂了,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冷峻起来,站在他身边的何暮雨明显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莹莹在哪里?七七你带我去。”
江愁起身,将七七抱在怀里,顺着七七指的方向走去。
何暮雨也眯着眼,眼里冰霜渐盛。
……
路上,听着七七的描述,江愁算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褚莹莹和七七在玩投壶,却有个什么苏少出面要和褚莹莹比试,双方还立下了赌注。
七七离开的时候,褚莹莹已经落后对方将近一半,几乎是必输的局面了!
还好褚莹莹在开始前就叮嘱过七七,如果看她要输的话,就找机会偷偷溜走去找江愁。
听到这里,江愁眼里再也没有半分暖意。
苏少?
七七单纯不记事,意识不到是正常,但江愁怎么可能想不到这说的是苏锦轩?
“七七,他们赌的什么?”何暮雨问道。
“唔,如果莹莹姐输了,那个什么苏,苏少,就要把,莹莹姐,带回家,里去……”七七咬着手指说道。
何暮雨眼眸沉了下去。
这种事她身为女子,比江愁感触更深,更明白会发生什么,毕竟她就曾被这么掳走过。
救她出来的人,同样是江愁。
她抬头,看向江愁。
江愁脸上带着面具,但透出来的目光却如冰山般冷冽锋利,目光似刀,声音更比刀还要凉。
唇间迸出一句话。
“呵……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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