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进篱笆门外，看见陈二马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回来。身后是几个雇工驱赶几百头的驴群。
当年陈二马被驴子踩断了腿，便是凌驹纵驴奔驰的杰作。陈二马气愤已极，抡起木棍便打，婉娘抱住凌驹，硬生生用娇弱的后背接下。
“婉娘——”
凌驹一声轻呼，泪水一模糊了双眼。
驱赶驴群的大黄狗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之后，飞快奔过来围着凌驹前后扑怀跳跃。看得出，大黄远不如当年那般健壮、凌厉。
凌驹蹲下身子，抱住大黄的头，眼泪更止不住了。
“大黄啊，六年不见你也老了……”
大黄口中呜呜声不绝，似乎在埋怨凌驹不带它一起走。凌驹满怀愧疚，脸颊蹭着大黄，毫不嫌弃它浑身脏土。
“你是……凌驹？”
陈二马愣在几步外，盯着凌驹上下打量。
“看来你混的也不怎么样嘛——”
随后半嘲讽说了一句，他满脸的不屑与幸灾乐祸。
凌驹抬头狠狠盯住陈二马，缓缓站起身。他很想将这个瘸子一脚踢飞！当年婉娘与凌驹都挨过他的拐杖与痛骂。
“怎么？想报复？想打我？来吧……”
陈二马一翻白眼，索性将拐杖也抛开了，那条废腿踉跄两下，与好腿一起支撑住胖墩墩的身子。
凌驹一言不发，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凌驹的武功，只需一脚而已。
“哈哈哈……”
陈二马仰天大大笑，凌驹倒是一愣。难道他想用婉娘要挟自己？愕然中，看到陈二马脏兮兮的腮边流下两行泪水。
“董婉娘与你骗的我好苦！今日还要上门欺负人么？你来呀！过来呀！”
陈二马异常愤怒，瞪起眼珠子看着凌驹，似乎理直气壮。
“你说什么？婉娘骗你好苦？”
凌驹不解，陈二马为何说婉娘与自己骗他？向草房门前望了望，不见婉娘身影。
“你废了我一条腿又赔偿不起，董婉娘答应嫁与我，只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小崽子！你刚刚走了没几日，听闻你往临安方向去她便偷偷跑了！怎么，没找到你？”
陈二马脸上尚带着泪水，忽然浮现幸灾乐祸的笑意。
“什么？”
凌驹顿时傻了，婉娘何时答应嫁与他？自己一点也不知晓啊。她一个小女子竟只身去了临安城？那便是六年杳无消息，婉娘会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凌驹越想越怕……若是那样，自己百死莫赎啊……不对！是不是陈二马打杀了婉娘，在敷衍自己？
“你敢骗我！”
凌驹厉声喝道。他双手棋张，眼中凶光毕露，抬手便要杀人了。
“你自己去看！她留下信笺还在笔筒里。”
陈二马撇着嘴，一副被奸一一污的表情，似乎他才是受害者。
“你等着！”
凌驹抬腿向院内奔去，身后跟着大黄，一人一狗转瞬便冲进草房。
整间房里只有那个老榆木桌案还算干净，依旧支撑在南窗前。桌案上方，那只熟悉的青竹笔筒用牛皮绳系着半斜挂在墙上。
凌驹一个箭步窜过去，摘下笔筒去了盖子，掏出一张信笺。双手颤抖着打开来信笺，正是婉娘笔迹。
二马：
我去找驹儿，多半不会回了。驹儿废了你一条腿，我只得以嫁与你做敷衍。其实我不是驹儿的姐姐，而是他的媳妇，断不会嫁与你的。奴家只能对你抱歉，对不住了。
若奴家与驹儿积攒了银钱，定会给你补偿。
董婉娘留笔
“婉娘——”
凌驹痛呼一声，惊吓到身边的大黄。大黄一脸懵的盯着凌驹，不知他为何泪水喷涌。
陈二马为何与婉娘总是吵架，甚至殃及自己，如此便明了了。
走出篱笆门，陈二马刚刚拾起拐杖，站稳了身子。
凌驹掏出一沓银票，大概有三四千两银钱，塞到陈二马手中。
“二马您拿着，……驹儿告辞了，大黄是我从巴掌大养起的，我带它走。”
凌驹端端正正磕了头，起身离去。
陈二马傻傻的看看凌驹与大黄的背影，再看看手中一沓子银票，嘴唇哆嗦了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忽而一声怪叫，对着一群驴喊道：“驴儿们！今日便请你们吃菽豆，敞开了吃！”
身侧恰好是最大的公驴，他熟练地跨上去，挥手一拍驴屁股。公驴竟懂得主人的心思，撒欢奔跑起来。
从远处看去，一人一驴围着院子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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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铁，我来了。
凌驹伫立门外，望向院子里。这道门，便是自己曾望眼欲穿的存在，门外是小鹿乱撞的期盼，门里是梦绕魂牵。唔……还有西侧的院墙，那里挨着茅厕，墙头趴伏的痕迹还在吧……
‘吱呀’门开了，出来一位横襕长衫的老学究，胸前花白胡子飘飘，颇有学者风采。此人便是诸葛恪，诸葛铁铁的爹爹。
凌驹恍然从回忆中回转。
“小郎君是到我家么？”
诸葛恪面带和善，没有为眼前人打扮低下而轻视。
凌驹忙躲开诸葛恪眼神怕他认出，低头稽首道：“晚辈路过讨口水喝，烦请学究行个方便。”
“哦。这个好说。”
诸葛恪高声喊道：“女儿，有路过的小哥儿口渴，你给打一盏凉茶来。”随后温言道：“小郎君稍候，鄙人去学堂了。差役说是有钦差大人宣旨纳美入宫，还不知是哪家姑娘有这份福气。这可是雨前村千百年头一遭呢。”
“学究请便。晚辈恭候便是。”
凌驹目送诸葛恪飘飘而去，回头瞬间已是呆若木鸡。
日思夜想的铁铁就在眼前，蛋青色的对襟短衫，浅粉色百褶襦裙，眉毛弯弯描过，唇儿淡淡点过，一双杏核眼水灵灵、黑葡萄般的眸子总是含着一丈远的媚气，腰儿还是盈盈堪握的曼妙身姿。
真个是：行似三月柳，笑如沐春风。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凌驹嘟囔着，丢了魂儿魂儿一般……随后是一脸清凉凉，沁人心脾。
“你还有脸回来？”
诸葛铁铁手里擎着空茶碗怒目而视。
诸葛铁铁本来没注意来人长相，几步外蹲着的大黄暴露了真相。当年大黄便是凌驹的跟屁虫，一人一狗组成一对无恶不作的泼皮无赖。冯通至今不能人伦，便是大黄在凌驹指挥下咬裆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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