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47年，这一年，是南唐的保大五年，吴越的天福十五年。吴越没有自己的年号，中原谁当皇帝就用谁的年号，现在后晋被灭了，新东家还没有出现，他们就用起了后晋高祖天福年号。
吴越的天福十五年正月廿日这一天，吴越国内其实还不知道他们的邻居南唐半个月前发生的惊天巨变。
没办法，这个年代的信息传播就是这样缓慢，在一些偏远的地方，一两年以内发生的事情，都可以算作及时性很强的新闻来看。
当然吴越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邻居家的事情，也有些商人往来于南唐，多少听到一些风声，但是篡位、叛乱这种事情，在南唐官方的有意掩盖下，商人们能够听到的也就那么一星半点了。
相反，身在吴越的西府杭州的某些人，得到的信息更快，更全面，也更准确。
赵氤氲现在在杭州开的是一家酒楼，是一家以餐饮业为主，歌舞表演为辅的酒楼。没办法，杭州的歌舞表演行业内卷太严重了，这个后人写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地方，虽然还没有达到南宋时的繁华，但是比起北面的扬州、江宁来，那也是丝毫不差的。
而赵氤氲不想再抛头露面还是一回事，反倒是年龄不过二九的她，如今在杭州同行里面，已经属于昨日黄花，即便她的琴技依旧十分精湛，但以她的年龄还想在杭州重新打出一片江山，难度并不亚于男人打一片真正的江山。
好在，酒楼的生意还是相当火爆的。
酒楼明面上的老板依旧是渔鸮这个“高丽商人”，这个身份有助于他光明正大地经营来自南唐的“宫廷玉液酒”以及一些早两年就在南唐江宁流行，现在刚开始在杭州流行的休闲娱乐游戏。
至于说南唐是敌国，对于有钱消费，而且需要消费的富人们来说，敌国不敌国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恭喜赵娘子！”
作为酒楼老板的渔鸮，现在不折不扣的成为了赵氤氲的下属，江宁方面的情报，也是赵氤氲先看了之后再转给他的，风寂荡则并没有和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各自承担着不同的任务。
渔鸮看过赵氤氲给他的字条之后就顺手在蜡烛上点着了，然后看着字条即将燃尽时往上一抛，最终落下地的，就只剩了一片灰烬。但是这片灰烬他也没有保留，而是用手指碾碎了，吹到了窗外。
渔鸮恭喜赵氤氲的，当然是李弘茂由永安王一跃而成为了太子监国这件事。虽然对赵氤氲来说，不管李弘茂是永安王也好，还是太子监国也好，她都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妃，但是太子的侧妃，和永安王的侧妃，毕竟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赵氤氲自己倒没有特别兴奋，也没别的，就是患得患失而已。
渔鸮又肃然问道：“眼下我们如何行动，可有明示？”
他们在杭州也有半年多了，但是和在福州比起来，想要拉拢杭州这边的士绅难度就大得多。
在福州的时候那些士绅就恨不得有人来搞事情，因为闽国后期，皇帝和那些军阀、大臣们已经把局面搞得很糟糕了。杭州就不一样，钱氏在这块地盘上的时间，可比中原那几个王朝加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比在福州的时候就有限得多。
“有一件事需要做，”赵氤氲半笑道：“找人散布谣言，就说宣德军节度使、抚州刺史、吴兴郡王钱弘偡要谋反。”
渔鸮严肃地说：“吴兴郡王乃是吴越王钱弘佐的亲弟弟，忠义贤明，吴越朝野人人共知。没有充分的证据，吴越王不会相信的。”
“贤明就更好了。”赵氤氲指着刚才被渔鸮烧掉捏掉吹掉的那一堆飞灰曾经存在的位置，说：“你知道吗？我突然想到了大王……太子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心才是最可怕的。齐王也是陛下的亲弟弟，也贤明无比……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要有风声传出来就足够了。当然了，我朝齐王谋逆这件事，也可以成为杭州的一个话题……”
渔鸮看着赵氤氲，问：“你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人么？”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虽然现在他们上下级的关系非常明确，但他还是有什么说什么。
赵氤氲也明白他的意思，就笑了笑，坦然地说：“我算是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密探的，想的自然和别人有些不同，不过在看透人心这一点上，我家恩主虽事三朝、十余帝，与太子相比，依然相去甚远。”
这也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赵氤氲和李弘茂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每次相处，都是在极其私密的环境中。鉴于第一次如此私密相处的时候，赵氤氲身上还有伤，他们也不能做那些少年男女难免喜欢的事情，所以深入探讨人心及人性的叵测，竟也是他们的乐趣。
一个喜欢讲，就跟开讲座搞学问一样孜孜不倦，一个喜欢听，就像勤奋好学，如沐春风的好学生一样，倒也算……臭味相投。
赵氤氲这么一说，渔鸮也就愈加地敬佩起……他的大王，现在的太子李弘茂来。
散布吴越吴兴郡王钱弘偡要谋反的消息，在不需要任何证据的前提下，运行成本几乎没有。而在先把南唐太庙之变作为茶余饭后谈资先铺排开来之后，这个谣言收到的效果非常难以预料……但对他们来说同样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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